嫁给这个男子……
嫁给他……
嫁……
嫁不嫁……
又是那种莫名的刺痛,敖寸心眉头微皱,“嫁不嫁”三个字在她脑海中响来响去,如同回音般久久不散。
又是这种莫名的、不知来处却如针刺般的痛楚。
红绸布满水晶宫,所有人都在期待丁香的回应,只有她,好像身处一个无依无靠的虚空,听不见任何声音,前方没有希望,回头没有退路,四顾皆是深渊。
她尽力掩饰着不让别人看出她的不对劲,手攥着琉璃盏,喝了几口酒,低着头。
丁香沉默良久,孙悟空急得抓耳挠腮,猪八戒也忍不住小声催促,她才考虑完,在众人看不见的盖头下面,看向敖春的方向,“重活一世,才知道最爱我的是谁,才知道谁最值得我爱。爹,谢谢你,我现在确定,我非他不嫁。”
十几年前华山初见,敖春便把一个叫丁香的姑娘放在了心上。
时光兜转她身故,他以为,往后无尽余生,再也无法拥有丁香给他带来的热烈与赤诚。
可是有一日,西海三姐带来一个消息,她说丁香还活着,没有在开天神斧里魂飞魄散,天知道他有多么高兴。
这一次,他把握住了机会。一步步让她卸下心防,守护着她,带她去找猪八戒孙悟空修炼,与他两情相悦。
他很高兴,她还是她。
龙族一生只爱一人,她说出“非他不嫁”的时候,敖春知道,自己此生便圆满了。
敖春接过丁香伸出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二人紧紧相拥。
敖寸心抬起头,透过杨戬劲瘦的背影,看着相拥交叠的红色身影,她轻轻扯起嘴角,喜庆的红色灼目,身体有些不适,却毫不影响她为二人高兴。
“寸心,你怎么了?”嫦娥发现了敖寸心的不对劲,关切道。
她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状态的不对劲稍微细心点就能看出来。
桌上其他几人闻声看向寸心,她摆摆手,不愿节外生枝,掩饰道,“我没事,就是,为八弟和丁香高兴罢了。”
“是不是看见敖春大婚,羡慕了?”敖烈大大咧咧,真以为她是被二人成亲感动的,开玩笑道。
“我不羡慕,”寸心嘟嘴道,哪怕身体不适,也不影响与生俱来怼敖烈的本能,“日后我兴许还能成亲,你却是没有机会了!”
听了她的话,众人都是一笑而过,连杨戬都笑着摇摇头。
敖烈顿时面红耳赤,“臭丫头,改日我就把师父请到西海,非让他把你渡去西方不成!”
“我才不要,西方有什么好,臭敖烈,你惯会欺负我!大哥你看他——”寸心也不顾什么痛不痛了,越过敖衍拉着摩昂的胳膊撒娇道。
众人很明显的感觉到,在座有个人的气场瞬间阴沉下去,在敖寸心反驳完敖烈才逐渐缓和过来。
摩昂轻咳一声,一如大家长般威严,“阿烈,她既不好受,你就别再吓她了。”
敖烈偏过头轻哼一声,空气迟滞半晌,而后不知为何又转过来头与听心、敖戊相视一笑。几人好似回到了幼时,敖烈与寸心打打闹闹,大人出来偏袒寸心,其他人就看来敖烈的热闹,这样属于小孩子的纯粹的开心,他们许久都没有过了。
他们笑,引得同桌的杨婵小玉沉香哪吒嫦娥一同笑起来,只有杨戬笑意寥寥,盯着手中握着的琉璃盏,沉静如湖面,与喧嚣寒暄格格不入。
笑完,摩昂搭上寸心手腕,边用法力探查身体边问道,“是不是这几日太过操劳,引得旧伤复发了?”
敖春丁香成亲礼成,宴席开始,龙宫宫人井然有序地将一盘盘佳肴美食端上桌来。
喜庆热闹尽收眼底,她轻轻摇头,不愿扰了这份欢闹,“不是,哥哥,”
不愿扰是不愿,可忽而有些委屈,凭何她没有记忆,凭何她连自己为什么难受都不知道,撒娇般地在几位哥哥面前喊了摩昂一声“哥哥”。
摩昂抿唇,已然明白了她的心思,他望了眼中间,东海龙王正准备领着敖春丁香挨桌寒暄,“是不是刚才喝酒喝醉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寸心无力地点点头,脸上当真染上两抹绯红。
她想逃离这深深的无力与压迫,她还想问问摩昂,知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红绸、看见拜堂,她会如此心痛。
摩昂起身冲听心点头示意了一下,还不等他离座,杨戬突然开口道,“大太子殿下,东海龙王和新郎新娘马上就来敬酒,你这时离席,怕是不太好。”
“什么时候真君大人也来管这种闲事了?”摩昂头都未回,“也不曾听说长辈给晚辈敬酒的道理,他们若是过来,敬的也是真君大人。”
杨戬一时语塞,又不好说得太多,引得摩昂和敖衍厌恶,只得沉默下来,微微低头,余光盯着敖摩昂扶着敖寸心离开水晶宫正殿。
听心嫦娥不知真相,只觉杨戬太过反常,却又不明所以。
敖广带着敖春和丁香过来敬酒,摩昂说得没错,这一桌都与敖春平辈,唯一要敬的,就是他司法天神了。
“司法天神大人,”敖广端着琉璃盏,走到杨戬身后,微弯腰恭敬道,“大人呐,上次误会你杀了我儿听心,后来得知是误会,也一直不曾向大人道歉,老龙惭愧呀!”
杨戬赶忙扶起他,“龙王爷说笑了,上次确实是杨戬做得不妥。”
“今日大人赏脸来我东海,令我东海蓬荜生辉!老龙在此要敬大人一杯!”
“不不不,舍妹与四公主姐妹相称,杨戬自当比龙王爷小一辈,龙王爷可真是折煞杨戬了!”杨戬摆手推辞,向来眼中无人的脸上也少见地含了分谦逊。
敖广心里犯嘀咕,却也应了杨戬的话,客气道,“那便让敖春替我敬大人一杯吧!”
敖春走上前来,举杯道,“真君大人,客套的话今日我也不说了,就希望你吃好喝好,若东海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你多多担待!”
杨戬点点头,没再说话。
“哎敖春,你不是说不客套了吗,”沉香拍了拍敖春的肩膀,笑道,“都是熟人,你快去敬其他人吧,等结束了我们再好好聚一聚!”
“好,沉香,我们也有一阵子没见了,等吃完酒席,你们都留在东海别走啊,在这陪我和丁香多玩几天!”敖春也爽朗道。
“是啊,沉香,还有小玉。以前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你们原谅我。”
“哎那些都过去了,要真论起来,许多事情也不是你本意,何况那时你为了我救我娘,化入开天神斧中。如今我和小玉,你和敖春都修成正果,以后大家都是好朋友。”
“沉香说得没错,若没有那些事,我们也不会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幸福。”小玉附和道。
敖春揽着丁香,二人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庆幸与珍惜。
“走吧,”敖春牵着丁香的手,“我再给你介绍介绍其他人。”
敖广和敖春丁香离开,敖广嘀咕道,“你知不知道二郎神怎么了?真来东海不说,还变得这么客气?我可还记得上次去你那小行宫找沉香的时候,他跟哮天犬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
“可能真君本来就是这样人呢,他以前应该是装得那么坏吧。”敖春敷衍道。
敖广看了眼傻儿子,摇了摇头,继续跟别人寒暄去了。
龙宫财大气粗,准备的都是普通神仙见所未见的山珍海味美馔珍馐,众人吃得津津有味,杨戬却只动了几筷子。
他放下筷子,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下离座走出正殿。
后脚摩昂便从前门走了进来,落座后亦不言语,敖烈问他寸心去哪,他也只说了句“惜听宫”,便自顾自喝起酒来。
敖寸心没有醉,那是摩昂的借口。他懂她不舒服却不愿说出来影响喜宴的小心思。
她躺在听心寝宫的偏殿,回忆着刚才她问摩昂为什么她看见喜宴布置、看见两人拜堂、看见越郡王问丁香嫁不嫁的时候,她心中总会有强烈难忍的刺痛感。
摩昂那会是什么眼神呢?惊愕、慌乱、怀疑、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
她不自觉地猜测起被遗忘的经历,那是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的,所有人都遗忘了的记忆。
她以前一定成过亲,可也许婚礼不尽如人意,才会让她再见时心中满是悲戚。
也有可能是成亲的印象太过深刻,才让她纵然失去记忆,也忘不掉那种感受。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脑子里乱成一团,忍不住出声嘟囔,“他们从来都不告诉我以前发生了什么,想必是不好的,那我也不管了,大不了以后不去参加别人的喜宴好了……”
敖寸心闭上眼,打算按敖摩昂的话睡一觉,醒来直接回西海去。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无奈,她起身穿好衣,打算离这喜庆的东海龙宫远一点,去其他地方转一转。
她随着逛着,有意无意避开有人的地方,晃晃悠悠走到不知何处。
再往前便是一片海底深林,四海龙宫的建筑各有千秋且实在广阔,她只知道这里还在龙宫内,却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迷路。
回首看了一眼,整个龙宫覆以人间喜事装扮,她心中一紧,回过头来,却看见远处有个人正朝她走来。
那人一身玄衣,步伐稳健,她在想谁会这么无聊到这里来,可看着看着,越看越像是方才水晶宫里的司法天神杨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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