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特拉克奇喻》

第 20 章 My Valent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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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干净的夜空了。

想来上次这样的夜空还是在我大学那会儿。那个时候因为毕设殚精竭虑,一大群人一块儿挑着灯,抱着电脑,捧着书跑去宿舍的天台上学,累了就仰着看星星,困了就躺着小憩一会儿。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怀念,也觉得有点毛病。

“好久不见。”

清冷的声音引着我回神。

风一来,牵起了发丝,钢琴家愈渐向我迈步,他挂在胸前的驼色围巾微微地飘荡,黑色风衣飘逸地摆在小腿肚,任风勾勒出了修长的身形。肩上的星光被抖落,他踩着星星点点的音符走到了我的面前。

林怀喻的神情依旧如常,或许是因为正月出头之际,他身上的凛冽似乎与寒月相融,只增不减。

我有点惊讶:“你怎么在这?”

林怀喻勾着嘴角:“我在附近随处走路过这里,没想到能遇到你。”

我笑道:“好巧啊。”

他抬眼望着我的身后示意:“这位是你朋友吗?”

我回头,刚好瞧见韩卓言也迈着步子走近了些许。于是我在‘算是吧’和‘对,是的’中徘徊,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我向他介绍道:“对,这位是HGO的韩总监,韩卓言。”

韩卓言果然还是一个商人,礼仪实在到位。得体的举止在任何社交攀谈之中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韩卓言彬彬有礼,毫无胆怯地对上林怀喻的目光,熟练地伸出手,提着浅笑道:“这位是林怀喻先生吧?”

“久仰大名。”

林怀喻睹了一眼,淡淡地笑起来,然后伸手回握:“言重了,不敢当。”

韩卓言握住他的手有如珍重地端了端:“之前便有闻林先生的大名,边少那次的生日果然是一场听觉盛宴。”

林怀喻闻言抬起眉,微微启唇:“是吗?”

“可惜当时实在是脱不了身,今儿算是见上一面了。”

屡屡称誉,滴水不漏。

林怀喻神色自若地收下,再次道了声谢。

他移开了目光,问:“你们在谈工作吗?”

“也没有。”我回答完便没了下文。

我很少这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向他提起我的生日似乎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于是我莫名地转头,将目光投向了韩卓言。

韩卓言触到了我‘求助’的目光,眨着眼面不改色地接过。他绅士地向我颔首:“一半一半,对吧?”

我启唇:“对,一半一半。“

“是吗?”林怀喻笑了笑,“一半是工作,那另一半呢?

“该不会是来过情人节的吧?”

我单挑起了眉,身旁的韩卓言也毫不敛于自己的笑意,他顺势而为地搭上我的肩,上扬了嘴角:“也不是不可以。”

“好歹也有几年的交情,实在不行以后咱俩可以凑一对儿,还省了结交的时间。”

边说着,边冲我抬眉示意。

我没料到他俩会这么开启话头聊了下去,莫名觉得有些搞笑,无意识便笑出了声。

我对着韩卓言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幽默?”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可以慢慢发掘。”

林怀喻自认煞风景地俏皮起来:“那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当然没有。”我捂着嘴乐,“我们差不多结束了。”

“约会,还是工作?”

“都不是。”

说着,我顿了顿,还是道了实话:“庆祝生日而已。”

“生日?”林怀喻抬起眉,“是你的生日吗?”

“对啊。”

我侧首,莞尔一笑:“怎么样,大钢琴家有没有什么表示?”

林怀喻对上了我的视线,浅褐色的冷眸里掺了一丝笑意,他抬手使劲地揉了揉我的脑袋:“那小朋友,几岁了?”

我轻拍掉他的手,顺势拱了一下肩膀,笑答:“我们也才差三四岁而已。”

林怀喻揶揄着:“那祝贺我们成为同龄人。”

我“啧”了一声:“听着不是那么高兴。”

我们仨零零碎碎地又聊了一会儿,多的还是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情。这或许就是交谈中难以避免且割舍的传统。

又过了一阵,繁华的路段终于来了一辆打着“空车”标志的士,它缓缓地靠过来,停在了我们的路边。

我向韩卓言示意地努努嘴:“车来了。”

他睨了我一眼,侧首的目光轻轻地飘荡,轻颤地掠过一霎,又坐落下来。

韩卓言走了过去,顺势拉开车门,手耷拉在顶上,对我说:“那我先走了,今天这顿先记下,改天再补回来。”

“不用麻烦,”我摆摆手,“今天这就算你请过了。”

“不麻烦的。”韩卓言这样说。

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也只是对我莞尔笑起来:“生日快乐。”

我也微笑回应:“谢谢。”

“那我走了。”

“嗯。”我看着他上了车,“下次见。”

随着发动机的一声响势,的士缓缓地启动,转向灯一闪一闪,伴着皎洁的月色融进了中央轰鸣不止的车流,然后扬长而去。

车走以后,留下了一阵的寂静。

林怀喻打破沉默:“邵老板待会儿还有什么安排吗?”

我回答:“没有安排。”

“正好。”林怀喻笑了一声,转而抬臂勾住我的脖子,瞬间我整个人陷进了他的臂弯里。

他说:“那今天你跟我走吧。”

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迎面而来的人们欢声笑语,我跟着钢琴家逆着人流,在这个漫长又未知目的地的路上行走。

林怀喻问:“刚才那位韩总监…是你们公司的合作伙伴?”

我回答:“对,是的。”

“合作伙伴在你生日请你吃饭,门路摸得挺清。”

我会意,笑着替韩卓言说:“他可能没有这个意思。”

我正说着,林怀喻忽然的动势打断了我的话。他揪起我的发丝拎了拎,然后又轻轻地拂拭,扫过我的后脑勺。

我问:“怎么了?”

“有东西。”林怀喻摊开手,掌心躺了两片枯叶。

我向他道了声谢,抬眼的时候看见林怀喻脖子上的围巾也沾上了些脏物,兴许是过来的的路上被风吹上的。我也顺势地伸手去捻,干裂的枯枝在指腹间滚磨。

我边弄着,边继续道:“我跟他是大学同学,又是我之前的室友,算了解的。”

林怀喻停下脚步,跟我面对面站着。闻了我的话后,眼见着他愣了一下,然后定着眸望向我:“你们是室友?”

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对啊,怎么了?”

只听林怀喻意味深长地感叹了句:“那你们圈子还挺小的。”

“确实。说小不小,说大又不大。”我这么回答。

我掸了掸他的围巾:“好了,干净了。”

“谢谢。”林怀喻也顺着我的手帮理着围巾,“你饿不饿?”

我咧嘴笑:“你看着我从餐厅出来,你说呢?”

他说:“就是看着你出来才问的。”

我侧首对上林怀喻的眼睛,一阵无言,最终叹着:“算了,同学一场,又是合作伙伴,总要给个面子的。”

他没有说些什么。

我们继续走了一段路,恰巧路过一个花店。

从远处就能看见花店的门槛前挂满了小小的灯,装扮点缀在花群里,非常吸引眼球。

林怀喻问:“你生日有收到过什么特别的礼物吗?”

其实我是想说没有的,但我又转念想了想:“我爸把I·S打包给我算不算?”

他笑出声:“家业也算吗?”

“那没有了。”我耸了耸肩,“我只有这个。”

说着,刚好走到了一束花架面前。

满束采摘好的花枝都包成了一大捧的模样都放置在了上面,芬芳扑鼻。大部分都是些不同颜色的玫瑰和小株的满天星,还有一些橙艳的和霜白的雏菊。

些许的行人走走停停地路过,有的在花店面前停留,有的径直略过。

我的目光望向了花店的里边儿,也是一样的琳琅满目,隐隐约约地还听见店里传出来的蓝调,悠扬婉转。

我立在店外感叹了句:“哎,情人节,如果没有花和音乐,大概什么都做不了吧。”

林怀喻定下脚步:“你想要吗?”

我随口应道:“算了,走吧。”

语落,我准备继续向前走,倒是林怀喻拉住了我的手腕,说:“等一下。”

我没来得及反应,便看着这位钢琴家走进了花店,他在每个花架面前都停留了一瞬便走开了,他又似乎在跟人说些什么。

好一会儿,林怀喻回来了,手里揣着一支红玫瑰。

他说:“这不是有了吗?”

平日的时间里,一支的花要十几块钱,通常也都是一束一束的,很少单只贩卖,若是想只拿一支也是亏的,更别说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

我不免惊讶:“他们怎么肯只卖一支给你?”

林怀喻开口:“Ipaidforit,whatdoyousay?”

对于突然转换的语言,我迟钝地愣了一下。

“怎么突然这样?”我问。

林怀喻冲着我挑了挑眉。我似乎领会到了什么。

“怎么可能?”我笑了笑,朝花店里望了一眼。

花店的主人是一位可爱的女孩子,掠过透明的玻璃,她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对我莞尔一笑。

我愣了一下,以笑回应。我想不通,又疑惑地回过头:“不会吧?”

片刻,灵光一闪,我忽然道:“等等,你不会是装……”

林怀喻没有回应我,只是勾起嘴角笑起来,我便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不禁失笑:“他们信了?”

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又是无声的回应。

我无意识地拎了拎衣摆:“…可我没有说我要过情人节。”

林怀喻坦然自若:“Thentreatasyourbirthday.”

这回轮到我有些语无伦次了:“你真的是……”

或许是因为林怀喻送花的怪异,使得周围的小部分人开始逐渐地留意我们。我决定先远离这里,想着便拉起林怀喻准备离开面前的花店。

没想到人没拉动,我却被人拽回了原地。

好些路人也被我们的动作惊扰,陆陆续续地看着我和林怀喻。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窜进耳里,参杂的一些话语同西雅图那次不谋而合。

我有点被羞到了,压着声音:“林怀喻,你干什么!”

林怀喻手里捻着玫瑰,对我说:“Takethisflower,thenwecango.”

我溜着眼珠子扫了周围,行人的目光将我们捆绑,我越说越小声:“你以为用了英文别人就听不懂了吗?”

但林怀喻势必装就要装到底的模样,“Yousureyoudon’twannaleave?”

他的手劲儿实在是太大了,挣半天也没挣开,我也不好用力动他的手,只好配合:“Youdidsaythiswasbroughtforyourvalentine,didntyou?”

他没否认,拎起的眉头充满了以往未有过的挑逗的意味。

我抿着嘴看他,半天才憋出了一句:“Thatstricky,yourealiar.”

“No,Imnot.”林怀喻玩味地眨了眨眼,“Justgothroughmymind.”

我从鼻腔哼之一气:“Itwasstillatrick.”

“Butthisroseisaroseisarose.”*

林怀喻举起了玫瑰送到了我的面前。

红艳的花瓣上还沾着些露珠,晶莹剔透,怀着满腔热烈与期待的馥郁,旖旎芬芳。枝条的荆刺都被剔除掉,攥在手里的是玫瑰色的夜晚与一朵红玫瑰。

玫瑰就是玫瑰。

我今天难得破纪录地噎住了,下意识朝花店里望了一眼。女孩看了看林怀喻,又看了看我。她不停地小幅度做着‘推’的手势,意有所指。

我无言,再push就真出事了。

这比西雅图那次还要尴尬。路过的行人越来越多,好奇的目光一束一束地聚集,一层一层地叠加,使我的脚步被桎梏在了原地。

心脏砰砰地直跳,我看着林怀喻开始不自觉地抿嘴,唇瓣舔了又舔都觉得无比的干涩。

忽然,他勾了勾我的小指,顺着钻进去挠了挠掌心。我乱晃的眼神被捉住,他迫着我抬起头,直白的对视几乎要将我焚烧。

我只好接过他手中的花,抿了抿嘴:“那音乐呢?”

“我不就是吗?”

林怀喻放轻了声说着,然后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他的怀里。

随着周围几声惊呼和贺喜,我羞愧地将自己脸埋在他的颈窝,团起的围巾挡住我的面容。柔软的棉绒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启唇的声儿被裹在了围巾里头,含糊不清。

我闷着声道:“可以了吗,走吧。”

一只温热的掌心抚上我的后脑勺,然后轻轻地捏了捏我的后颈,揉了又揉,似有些爱不释手。他准是掌握了一切的动势,跟弹奏一样,他甚至都没有一丝犹豫。

烦人。

我悄悄地抬眼,林怀喻正侧首向花店的主人做了一个‘Thankyou’的口型,又一边揽过我的腰对我说搂紧点,一边对他们告别。

女孩也是笑意盈盈,向我们挥手。

我拱了一下林怀喻的胸口,然后偏过脑袋冲着他的侧脸不得已地小声吼着:“骗子!”

只见林怀喻笑得开怀,抱着我小跑起来。

周围的一切瞬间化作时间的倒影,嗖嗖地往后边飞逝,冷意胡乱地扑在脸上。一股温热抚上了我的脸颊,林怀喻捂着我的脸替我挡住了不断袭来的凛冽。

但风裹着好听的声音灌进了我的耳朵。

“私奔吧,myvalentine.”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林怀喻跟我谈起这件事,他感慨了好久:“你可真是生在了一个好日子。”

我笑着问:“怎么了?”

林怀喻撩着我的头发,指尖缓缓地扫过鬓角的碎发:“因为你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一个生日祝福。”

“以友人的名义,你甚至都无法察觉他们的心思,或许他们不仅仅只想祝你生日快乐,即使那是情人节。”

我故意问他:“什么意思?”

林怀喻嘴角上扬,他伸手摁住我的后脑勺贴了过来,裹住我的嘴吮了又咬,指尖还不停地撩在颈肉处搔弄。

“聪明的小孩儿总有坏心眼,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林怀喻硬是凑着过来抵着额头,威胁利诱似的掐住我的脸颊。

我眨眨眼被迫嘟起了嘴,轻捶着他的肩膀:“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湿热的唇瓣摩挲着耳畔,他揽紧了我喃喃应声:“嗯。”

“但远不止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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