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日子是短暂的,正如我知道我们相聚的时日无多。
佛谒有云:“因爱生怯”,估计说得就是我现下这模样。回房后,我一直呆在房里,也不出门,一心躲着歌舒彦尘。可冥冥中又有什么跟我作对,让我脑子里全映满那个人的身影,连带着之前发生的事,不时飘来飘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打开,我以为是红梅,哪知进门的,正是我躲着的人。
他的脸色很差,问我为何闷在房里,之前他差红梅来唤我去船亭,可被我拒绝了,估计是为这事生气。
我起身走到包袱旁,也不看他,随口胡诌道:“我收拾收拾行礼。”
“收拾行礼?”他俊眉一扬。
我着手打开被整理得好好的包袱,然先前一个记忆闪现,我立马又吓得退了一步。
“怎么了?”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他来到我身后,只手托住我的腰。
我一心想着“蜃毒”的事,也忘了推开他,有些后怕道:“那……那日我就是闻了这包袱里传出的异香,才……”剩下的话我没敢说完。
他闻言,似乎松了口气,说:“没事了,那只是诱发‘蜃毒’的合欢香,早散了。”他又想到什么,问我:“那日他可曾逼你吃过什么?”
于是,我将“软骨散”的事与他说了遍。他听后说:“应该是混在了‘软骨散’里,火羽烈那个人性格怪戾,折磨人的手段也出人意表,不过不用担心,既已解毒,不会再有事的。”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此刻他眼中秉着一抹森寒,然听到“解毒”二字时,我的脸又红了,他却完全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自顾自地将我又朝怀中拉近了些,道:“对我,你不必隐瞒。”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几分,带了点霸道。
我不适地侧开脸,低声嗫嚅:“难道早告诉你,就可以不那么解毒了么?”
他闻话,心情似乎变得很好,扬起一抹迷人的唇弧,“在这前不着边,后不着地的海上,只能那样解毒,只是……”
“只是什么?”这个人,说话不说完,摆明是故意吊我胃口。
“只是……我选择了亲自给你解毒!”他的唇,贴在我耳边,带着一丝戏谑,又带着几分认真!我的脸原本已经红得不能再红,可这话落到我心头,却是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是啊,他完全可以见死不救,甚至可以随便找个人给我解……可是,他没有,那是不是说,他对我其实也有几分……
我不敢让自己乱想下去,又转了思绪问:“那日,你怎么会来我房间的?”话说,这也真是巧得很,难不成未卜先知!
他笑了笑,一副我小人之心的模样,说:“看你有些不对劲,想着来看看你,结果,你房里的动静太大。”
原来如此!
我有些发怔,他趁我不备,轻啄我一口。
我狠狠瞪他一眼,他却笑放开了搂在我腰间的手,兜自拿过房中的披风,为我系上。
可我却不安,将这两天一直压在心中的顾虑道出,“如今,我虽戴着面纱,可终归有些不同,这模样被人看到,迟早会让人起疑!”眼下的状况再一次提醒着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看他这两天的态度,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身份曝露。
“你大可安心,红梅和绿竹都是我从族里带来的人,铁家护卫更是亲信,即便有什么疑虑,也不会乱说。”
是么?可我心里就是觉得不踏实!
翌日中午,航船抵达云罗港口,前来接应的马车将我们带到了一间名唤“玉满楼”的旅店。
玉满楼富丽堂皇,有着浓厚的云罗特色。我在车上便已问清是他的产业,只不过那人说‘凤祥楼’这名字太张扬,所以才换了个名,而且,在这儿没人知道他是谁。
我不想他也有这么低调的时候,倒有点刮目相看。
进店后,他叫绿竹带我去了客房,自己则唤了玉满楼的管事忙去。我问绿竹,怎么不见红梅,绿竹说红梅去置办出行货物了,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来到一间上房,我被房间的豪华度所惊住,客房很大,一厅一室,客厅大气,内室雅致,家具摆设全用的上等金丝楠木,杯碗器具也皆是极品玉石,格柜之上摆放着用白玉、青玉、墨玉、血玉雕刻的山水鸟兽,就连桌上的文房四宝,我虽看不明白,都透着金贵之气……我瞅着这堪比一个八十平米的精装小套一,是以为有了这间屋子,这辈子估计吃喝不愁了!
之前还想着歌舒彦尘低调,结果这哪哪是低调,这简直就是低调的奢华啊!贵啊……
就在我两眼发直时,绿竹已命人将船上带下来的东西放进屋里,估计是被我的模样乐到,她眼里溢了些笑色说:“主子让姑娘先在房间里休息,他稍后便过来,奴婢现下去安排些事务,您若有事,便唤门外的小丫头。”
我朝她点点头,待她离开,取下脸上的遮面纱,将包袱里的假皮面具拿出来戴上。
果然,还是戴着面具觉得安稳些!
在房间里游览了一圈,我来到桌案旁的大箱子前,这木箱是方才护卫抬进来的。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些册子,貌似都是账本来着。我忽然有点小小地可怜他,别看他财大气粗,腰缠万贯,可这世上的老板又哪有这么好当的!
满满都是累啊!
揣上钱袋,我跟门外的小丫头交代了几句,便出了玉满楼。
话说这云罗国的房屋造型和街道建设,与南朝皆不同,屋檐都是椭圆和圆周造型,且每家每户的房檐上都挂着一根五彩丝带,是一处很独特的风景。
我在大街上兴致勃勃地逛着,偶见前方有处热闹,便好奇地凑了过去,原来是云罗国的皇家告示栏。告示上说,云罗国国主要在巧缘节那日为王子选秀,只要年满十六的未出阁女子,皆可参选。
“看来王这次是真的急了。”围观的人群中有谁在议论。
“是啊,王子今年双十有三,还没有任何妃妾,他是王唯一的皇子,自然是不能再拖延了……”
“这也好,咋们云罗国那么多美娇娘,还怕给王子选不到王子妃么?哈哈……”
巧缘节?
脑子里响起泉州那个云罗小贩的话,好像再过几日就是巧缘节了。
巧缘选秀,有趣。
肚子有些饿,看见一间名唤“幸福小馆”的小店,我迈步走了进去。已过晌午,店内的食客却依旧很多,还挺热闹,有几桌食客围成个小圈,凑堆儿聊天,戏说着大街小巷的趣事。
小馆的老板娘三十出头,举手投足透着成熟女子的风韵,识出我不是本地人,甚为热情地推荐了几个地道小菜。
“滟娘,不如你也去参加选秀?隔壁街的老张你看不上,咱们国的王子总看得上了吧?”一个食客开玩笑说。
我看向那被唤“滟娘”的老板娘,只见她挥了挥手,也不作气,笑哼道:“去去去,少拿老娘作下饭菜,你以为王子都你那眼神,选秀女,我看选奶娘的时候我去还差不多!”
我一下笑出声,这老板娘好有趣,然邻桌一位公子的反应比我更夸张,刚喝进的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滟娘见状,赶紧过来为那公子顺气,瞪那说笑之人一眼,“看你把人吓得。”可谁知那咳嗽的公子不仅没有好转,呼吸还越发地急促,一下倒到地上。
这下滟娘急了,店里的食客也急了,我心道不好,一个箭步来到他们身旁。
果然,是哮喘发作。我赶紧让滟娘帮我把人扶到墙边半坐起,又让馆内围观的人全部散开,让这处空气流通。
“滟娘,找个脚程快的,赶快去请大夫,就说是喘病发作。”
滟娘点头,想是不放心,竟亲自跑了出去。我也没闲着,当下松开这人的腰带,将他的领口大敞开。
男子的状况在我一连串的动作下,好了很多,他半阖着眼眸看我,神情依旧很紧张。
我轻抚他的背,安慰道:“公子,你现在尽量放松一些,慢慢地吸气呼气,相信我,不会有事的。”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缓解他的精神压力,等大夫赶来。他似听进了我的话,开始照我说的做。
很快,大夫来了,探脉诊断时,男子的气息已逐渐平稳,于是开了药方,命滟娘赶紧去煎药,而我则让店小二将男子扶到馆内一间安静的房间里休息。
将一切整顿好后,我松了口气,肚子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地咕咕叫起来。
刚才只顾救人,忘了吃饭,精神松懈下来,饥饿感铺天盖地袭来,我想出门找吃的,可倚坐在床上的人却着急地开口道:“姑娘别走。”声音虚弱沙哑,带着浓浓不安。
我看了眼这位白皙秀气、又捏了一丝病容的公子,心生怜悯,说:“我只是饿了,出去找些吃的。不知公子家住何处,我让滟娘去通知府上的人来接你。”看这个人的气质打扮,也不像是贫寒人家,可为何只身一人在这小馆吃饭,身边也不带个随从。
他闻言,轻垂了眼道:“我不回家。”热血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不回家?
我眉一皱,“公子为何不回家?”
他似乎想了很久,半晌才说:“父亲逼我成亲,所以我不回去。”
看他模样,应该说的是真话,只是逼婚这个东西,呃……确实挺让人为难的。不过,留不留他可不是我说了算,这事儿还得跟滟娘打商量。
“如此,公子便先休息吧!我去唤老板娘过来,你若想留下,还得跟她说。”
“等等……姑娘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敢问姑娘芳名?”
我想了想说:“今日,小女子也是碰碰运气,谈不上什么大恩,断不敢留名,不过在下仍要奉劝公子一句,公子有疾在身,实不宜只身在外,还望公子早日归家。”说完,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出了房门。
找到滟娘,她此刻正在后院厨房,为男子煎药,一见我来,便感激地向我道谢,声称若不是我,她这小馆今日就该出人命了。
我笑说客气,随后与她道了那公子的事,她也觉得有些棘手,听完后愁眉不展。
“不如这样吧,你先留他几日,等他情况好些,再慢慢劝他。”我从钱袋里取出十两银子递给她,“这钱就算是他的食宿费和医药费,你先收下。”
“别别别……”滟娘一脸着急,伸手推拒,“我并非是担心银钱上的事,只是这位公子来历不明,又不愿说出家住何处,我怕出了事担当不起。”
我自是理解,说:“你可放心,他这喘症虽难根治,但只要平常多注意些,便不会轻易发作,这几日你让他多休息,饮食清淡些便可,若是实在不懂,便多请教大夫。”
滟娘想了想,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这时,小二急匆匆跑进来,大呼:“老板娘不好了,您快去前堂看看。”
我与滟娘同时皱眉,随后出了后院。
小馆内的食客早已全部散去,安静的大堂里站着四名持剑护卫,不过,最咄咄逼人的还是堂中站着的那位公子,此刻他身上的冷气足以将人冻成冰棍。
滟娘欲上前询问,却被我出手阻止,她顿时明白,这个人是来找我的。
心下有些忐忑,我走到歌舒彦尘面前唤了声“公子”,他沉眸看我一眼,拉起我就走。我来不及跟滟娘道别,只得匆匆对她使个眼色,随后与歌舒彦尘上了门外的马车。
阅读池中梦魇尘中镜(原名:娑婆罗)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www.rexue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