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们聊了很久,聊了很多。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回到房里的,只记得,那夜的雪很轻,梅很美,夜色异常温暖。
楚清发现我开口说话后,原本很高兴,可转眼又变成一副很不甘心的怨妇样,因为我谁都搭理,就唯独不理他。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他天天在我跟前埋怨絮叨,声情并茂,总是摆出一脸被我深深伤害,悲痛欲绝的模样。可我又岂会轻易动容,有时怕自己笑场,便埋头假寐,若他实在烦我烦得狠了,我就让离月去把歌舒彦尘叫来,直接把他拧出去。
自梅园夜谈之后,我从歌舒彦尘口中知道了一些事,很多我以前一直想知道,却一直都得不到答案的事,他似对我不再隐瞒,这让我在翌日稍稍理清了些思绪。
诚如他所说,我的来历对他们而言,确实太可疑,那日,他们谁都没看清楚我到底是从何而来,只晓得是从天而降。
我也觉得此事甚为诡异,而能让事情如此诡异的,我左思右想一番,印象中也就只有一位能做到,那就是娑婆罗。我不知道娑婆罗为何要这么做,但关于娑婆罗的一切,我自不可能对任何人提起,先别说这是一个秘密,就算我说了,也无人会相信,指不定还会惹来一身麻烦。
而那日被我那么一搅和,外间的守卫得以及时赶到,那些刺客的行动最终失败,逃的逃,被俘的就全部咬毒自尽。而那院中独独留下我这个奄奄一息、来路不明的活口,所以南千夜便命苏靖远将我带回将军府,好生看管兼养伤,想等我醒来后,再严加审问。可谁又曾想到,他们随后在我身上发现了那块白色的玉如意,一经查下来,竟查出我是前扬州太守古风帆之女。
但是我好奇,他们是如何仅凭一块玉佩,就这么肯定我的身份的?
他听我这么一问,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似是不想说,但犹豫一番后,还是告诉我,是南千夜看过我左肩上的一颗红色小胎痣,得以确认的,他见我还要开口追问,索性侧过脸,一口气把话说完,他说南千夜在小时候就已经看过我那颗红色胎痣了。
我当时听着,心里有些窝火,想不到南千夜这厮,在我小时候就已经轻薄了我,而那天救起我时,他更是一点都不顾忌地查看我的肩背。
不过,生气归生气,我也不愿久久纠缠在这已经过去的小事上。但有一点倒是令我震惊,从歌舒彦尘口中得知,我在被他们救下时本已生命垂危,是南千夜拿出南乐皇朝唯一的一颗稀世圣药,九域大还丹,这才救起了我的性命。
记得楚太医在我面前提过“九域大还丹”,当时我虽惊讶,却未对此药上心,只道是疗伤的好药。这回听歌舒彦尘细说,才知这九域大还丹是九域医仙——妙青鹤,穷其一生炼制出的丹药,世上仅有三颗,有起死回生之效。当年长公主南紫英远嫁九域,九域皇室为表两国情谊,以此药作为聘礼,进献给了先皇,但不知是什么缘由,先皇却至死都没有服用这粒丹药,反是在临终时,将此药传给了当时已是太子的南千夜。
不难看出,这九域大还丹是何等珍稀珍贵之药,这世间又有哪一个人,会将此药轻易赠予别人。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救下我,是因怀疑我是刺客,想留个活口逼问情报,亦或是引蛇出洞,而我的猜测,在将军府那夜也得到了证实。只是,如今又牵扯进这样一颗九域大还丹,我竟有些迷糊了。
楚太医讲述过我父亲与南千夜之间的渊源,可仅仅这样的渊源,我认为并不足以让一个皇帝做此决定!然待我再问歌舒彦尘时,他却是一脸沉凝的模样,不愿多说,只道我父亲于南千夜有恩,所以,南千夜无论如何都会保住我性命。
歌舒彦尘不愿细说,我自不想勉强,因为,他已为我做了太多!可若真如他说的这样,那我父亲又是施予了怎样的恩惠,才让他不惜拿出这粒九域大还丹来救我?
他们说,父亲当年是因被人陷害通敌叛国,这才至抄家灭族,而南千夜一登基,便着手彻查此案,那这事与他究竟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没有人告诉我,也没有人愿意告诉我,即便是梅姨和我的姐姐。梅姨总说我父亲是个好人,每每哀叹他被冤枉,也都是痛心疾首、悲痛欲绝,可因父亲托孤前的一袭话,即便她再有不甘,也从不跟我多说其他。而我的姐姐,本就比我年长几岁,又明理懂事,定也知道很多,可她也从未对我提过什么,每次我追问,她们都拿出父亲临走前的话来搪塞我,让我不要再深究,让我好好生活!
可我不傻,尽管你们什么都不说,我心中却已有定论,联系南千夜所做的一切,我只怕我父亲之事与他关系匪浅,而我父亲予他的”恩惠”,怕也是过命的“恩惠”!
过去,我并不想深究此事,因为,我没有想要复仇的心,可现在,我却想弄清楚此事,不为其他,只为摆脱,因此事而加诸在我身上的枷锁!
另外,我还从歌舒彦尘口中知道了一件事,就是我口口声声叫着的“阡柏墨”,其实并不叫“阡柏墨”,他的本名叫墨阡,“阡柏墨”只是他在外游历时用的化名。我出事那晚,他原本也要被南千夜打进天牢的,但七公主苦苦哀求,又几度昏厥,太后不忍见爱女悲痛,这才恳求皇帝暂行将他囚于皇宫,等一切查明后,再做处置。不过,太后一心顾着七公主的身子,与南千夜一同盘审,已是两天后的事。
墨阡也没有隐瞒,将我、姐姐和他之间的事,据实说了出来。加之,他之前被公主救起时已失了记忆,也是不久前才恢复,七公主又一心向着他,所以在太后的劝说下,南千夜不得不从轻发落,让墨阡回去闭门思过,禁足三月。也因此,我的“刺客”罪名是洗脱了,但又被冠上一个“企图谋害皇室”的罪名,横竖都是一个罪人。
太后下令,一定要将我抓回去,严惩不贷,而羽心斋的一众宫人,虽已查清确不知情,却也因为迁怒,惹得太后一定要将他们杖毙,好在南千夜一力阻拦,加之受害者七公主也出面求情,这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只把他们贬到了杂役房做苦役。歌舒彦尘也是趁此,用了一些法子,把他们运出宫外,并安排好了去处。
我当时听他说完,终于松了口气,紧紧压在心头的大石也落了下来,而我原本的想法,便是让他们离宫,过自由平稳的生活,不料,歌舒彦尘竟与我想得一样!
于此,我又欠下歌舒彦尘一个大大的人情!
再说回那晚我伤重逃走,因众人的目光都放在被我掳至屋顶、浑身颤抖的公主身上,所以,歌舒彦尘悄然离开时,没人注意。
他是在皇宫的一处角落寻到我的,当时我已昏死过去。他找到我后,便立刻带我出了宫,而早在之前,他便趁混乱之际,命人安排好了一切,还让楚清先行离开,出宫备好伤药。
我从没想过孤傲冷漠如他,竟为我筹谋了这些,我原以为他善待我,不过是听命行事,不过是因为南千夜。再说,以他的个性也应是冷眼旁观,断不会为了个微不足道、且毫无关系的我,与皇家生出一丝嫌隙。
他该清楚,以他今日的地位是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的,若是哪天让有心人知道,他私底下救了我,指不定会以此做借口,趁机将他铲除。但我也不是矫情的人,事已至此,不会再去说那些没用的话,只是想着,以后得想个办法,不要连累到他才是。
我的身子在精心的调养下好了很多,精神大好的时候,我都喜欢坐在梅园的吟雪亭里赏梅。此时年关已过,已快到二月,歌舒彦尘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常看护我,只每隔三四天才会回沐尘山庄一次,倒是楚清,他一直跟我住在这里,很少见他下山。
今日,楚媚子忙完他的事后,依旧精准地拿捏好时间,在梅园找到了才午睡起身的我。他现在变聪明了,知道我定力好,不会再说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话头来引我说话。每次见到我就只会说两个字,而且是重复地说,不停地说。
见他笑眯眯地朝我走来,我眉间一皱,知道守在园外的流伶再次失守,随即吩咐身旁的离月道:“拦住他。”
离月听命,一个飞身上前去擒他,可哪知,他就跟只滑溜的鱼儿一样,三两下躲开了离月的攻击,蹦到我面前,随后一屁股坐上板凳,对我销魂一笑,开始念:“小池,小池,小池,小池,小池,小池……”
我眸子顿时一沉,瞬间像被人带了个紧箍咒,脑袋砸开锅地嗡嗡叫起来。世人说,医者仁心,但凡是医生,都明白病人需要静养的道理,可他呢,简直就是一个噪音制造机,真的太受不了了。好在,我估摸着时日也差不多了,于是哼了声:“别念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嘴里还在碎碎念。我又对他大喊了一声,“别念了。”
他这回是听到了,当即泪眼汪汪地看向我,那种“皇天不负有心人”的幽怨,让我深深抖了抖。
“小池,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他哀叫一声,惹得早已走近吟雪亭的离月和流伶“咯咯”笑。
我看了俩丫头一眼,知道她们是故意放水,估计也是觉得我折磨他折磨得狠了,她们也受够他了。
楚媚子还在那儿尽情畅演,我有些无语,赶紧制止了。他倒好,瞬间收起那副泪眼朦朦的模样,又恢复往日的媚眼含秋,风流不羁。
“嘿嘿,不生气了?”他倒是什么都明白,知道我不理他,是因为他前段日子故意避着我,不进宫的事。
我找了个借口支开离月和流伶,这才道:“怎会不生气,你明明知道我的处境也不帮我,还故意躲我,如果换作是你,你会不生气么?”
见我满脸不悦,他眉间也染上一袭正色,为难道:“小池,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那个法子实在太过危险,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冒险。”说到这儿,他又恳切地劝我,“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好不好?”
我见他确实很担心的样子,也只能无力点头,可心间的那个念头仍旧没死。
“罢了,楚清,你明日便下山吧!”我不愿再勉强他,且身上的伤也已无性命忧患,让他早早离开,该是好事。
他听我这么一说,像误会了什么,立时睁大眼,有些不相信,“你…你这是在赶我走?”话语间,竟有一抹真切的伤色。
我见他模样,心中闪过一丝痛,纵有不忍,还是下了狠心,索性将错就错地厉声道:“是,我是在赶你走,从此以后,你与我再无半点关系,全当从不认识。”说完,冷冷侧过头,不看他。心知以他的性子,若是说出怕连累他的这些话,他定然是不会理会的。
他发现我竟是说真的,一时间对我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不能接受,还想再说什么,我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吼了一声:“你走。”
此时,先前离去的离月和流伶恰逢回到园子,见我喝斥,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得出是我与楚清之间发生了争执,急急走进吟雪亭。
见我脸色苍白,离月冷冷对楚清道:“楚公子,您还是先离开吧!”一张小脸是不容抗拒的厉色。
楚清不语,火辣而伤痛的眸子始终定在我身上,让我即便侧着头,也能感受到他那强烈的目光。
流伶见楚清没反应,也上前一同逐客,半晌,才见他带着一身浓浓的伤痛,愤然离去。在他离开后,离月和流伶见我脸色越发的差,赶紧搀我回了房间。
夜里,多日不见的歌舒彦尘回了山庄。他进门时,我正心不在焉地拿着笔在桌上写画。
“我听下人说,你今日发了楚清一顿脾气,是不是他惹你不高兴了?我去收拾他。”他刚坐下便问。
我原本有些烦躁,可听他说要收拾楚清,又有些着急,抬眼瞧去,才发现他风尘仆仆、一脸倦容,俨然是一回庄便过来找我,心下顿觉万分歉疚。
“不关他的事。”放下手中的笔,我顿了顿,终是道:“主子,你让我离开吧!”
他闻言,眸子立时寒了起来,出口的声音也冷了几分,“胡说什么,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好好呆在这儿养伤。”
我知道他担心我,可我依旧不死心,说:“我本就是有罪之身,你们救我已是万万不该,我不想再连累你们。”
他看出我眼眸的诚色,紧紧拧着的眉松了许,又缓下音色道:“阿池,不要胡思乱想,你不会连累我的,楚清也不会被连累。”他似洞察了我的心事,一脸认真,可看进我眼里,却只觉得他是在安慰我。
见我不信,他深思一阵,这才开口道:“我救下你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他未曾说什么,还对外宣称,你已被追捕的侍卫就地诛杀,所以,你不必担心。”
我听他这么讲,心中有惊讶,想到那日南千夜的神情,应是气极恨透了我,又怎会…这么放过我
他仿佛看透我的心思,不知是想到什么,原本优美的弧唇抿了抿,沉声说:“其实皇上待你,是真……”
“别说了。”我打断他,自醒来后,我不曾问过一句南千夜的现况,而现下,我也不想听到有关于南千夜的任何一切,不想,一点都不想。
心底蓦地泛起丝痛,却根本没有可发泄之处。
歌舒彦尘见我这么,没再出声,只是凝眼看着我。
我咬牙隐忍,死死撑着心里的那道守护墙,不让它因为一丝的冲撞,有所动摇。但不知是不是我眉宇间压抑的痛苦太过深重,让眼前的瞳眸划过一丝异色,半晌,他伸手拉过我,拉我靠上他的肩,最后将手狠狠地压在了我的背上。
温暖坚实的胸膛,顿时击溃了我心底的防线,一滴眼泪流出,紧接着就是收不住的泪珠。我抓住他的衣襟,由轻泣变作嚎啕大哭,第一次如此地肆无忌惮,撕心裂肺,哭尽了上一世的悲凉,哭出了这一世的心殇,更哭出了掩藏在心底,那挥之不散的深深悔恨。
我的记忆让本已濒死的心,一次又一次地备受折磨,而那些想忘却忘不掉的情殇,每每午夜梦回,生生不让我安宁。
歌舒彦尘就这么沉默地抱着我,任我发泄,再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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