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给学生打完疫苗，一行人出学校。

外面空气湿漉漉的，雨丝还在绵绵的飘落。苗淼和周枭打同一把伞，跟在大部队后面。

医院的车等在路边，窗户被雨划上条条痕迹，裂缝一样。

“今天下午没什么事，给你放半天假吧。”周枭突然转头。

苗淼怔了怔，“医院那么忙，哪能没事。”

“真没什么事。”周枭叹口气，捏捏她的肩。

“跟你同批进来实习的护士，都是大三的学生，你年纪最小不说，却只有你最勤快。”

“紧跟着医院原本的护士都开始偷懒，你没发现吗。”

苗淼看着透明伞尖，上面滑落下一颗雨珠，掉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水花。

“苗淼，你还小。”周枭替她把衣领上的头发摘掉。

“不用这么拼的，到最后自己会吃亏，护理这条路，本来就不被看好。”

苗淼挤出一个笑，有点难看。

“我知道，谢谢姐。”

她接过周枭递来的伞柄，“那我就好好去享受我这个半天假了。”

“我知道你委屈从来不说，但我能看见。”周枭面色严肃。

“那些护士经常把她们不愿意干的累活脏活甩给你，姐希望你能分清，做个能保护好自己的人。”

苗淼鼻头一酸，“好。”

说罢指了指大巴车的方向。

“车快开了。”

“那我走了。”周枭拍拍苗淼的肩。

苗淼点点头，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周枭跑向车里，用手顶在头上挡着雨。

车启动，从排气管喷出透明的白气，义无反顾冲进雨帘中，轰隆隆驶远了。

苗淼一个人站着，身后是一所中学，此刻静的让人发慌，是上课时间。

她找到路边树下的一条长椅，从包里抽出纸巾，擦干净上面的水渍，坐下来。

脱掉白大褂，摘掉口罩和帽子，塞进包里。

只普通的T恤和休闲裤，不止像普通的大学生，更像是没穿校服的高中生。

苗淼在老家念的高中，是一所管理偏松的学校，离家不远，苗淼在那条路上蹦跶着来回了三年。

和身后这所中学一样，校服是紫白相间的。

念医科大学，其实并不是她的本意，而是爸爸的意愿。

而高考的稍稍失利，让她失去了去北京读医科大的机会，所以苗淼从大一开始，就很努力。

一开始厌倦医学，到每年都是奖学金必选人。爸爸觉得她终于听话了，只有苗淼知道，这只是无奈的妥协。

抗争不了，那就妥协，反正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背离自己意愿的活着。

她又不是唯一。

大一开始，她就很勤奋，逮着机会就跟着医师往医院跑。

那个时候她才十八岁，可行动力和学习能力，却经常让一些医院里的人误认为她是医师带来实践的实习生。

不顾王恣意的反对，她大二就跑出来实习，不想问家里要太多钱，她就垫上自己的生活费。

铃声突然间响起，苗淼一惊，回头望望。

喧闹声是顷刻间响起来的，前一秒的静谧被淹没，放学铃像是引爆定时炸弹的启动键，炸开了一场看不见的火花。

有男同学比着赛冲出来，奔跑在雨里，为今天自己是第一个出校门的而欣喜若狂。

苗淼低头笑笑，少年们的喜悦，总是奇怪而又容易被满足。

07.

学生们都放学了，苗淼站起来，打算离开。

“苗淼姐？”身后传来一个不确定的声音。

苗淼回头一看，宋亚轩带着口罩和帽子，校服外面套了一件大大的夹克，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你脱掉护士服真好看。”他走近一步。

“像我的同班同学。”

苗淼笑笑，“光剩嘴甜了。”

宋亚轩还想说什么，却畏手畏脚的四处打探，帽子使劲往下压，低到完全看不见脸。

“公司没派人来接你吗？”苗淼问。

宋亚轩走到她身边，靠的很近，少年身上扑面而来一股气息，钻进苗淼灵敏的鼻子里，淡淡的，是下过雨后操场上的味道。

“没人接放学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躲不躲的过私生，全凭运气了。”

苗淼还想说什么，一声尖锐就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响起来。

“宋亚轩！”

宋亚轩反应比苗淼快，没等那群私生扛着照相机冲过来，他就已经拽着苗淼开始跑了。

苗淼被他撞到了胳膊，踉跄了两步，跟着他跑起来。

“诶，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跑啊？”

风把碎发都吹向两边，迎着风说话，气直往鼻腔里冲。

“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命苦的躲私生吗？”宋亚轩在斜前方，回过头，拉了苗淼一把。

苗淼跟着，包都打着圈被抛到了身后。他们沿着马路边上跑，旁边是一排排绿色的不知名树，飞快地略过。

身后是一群扛着相机也尖叫着追赶的人，她们披头散发，像群野兽一样，呲着獠牙，露出最可怕的面孔，口中却大叫着喜欢和爱。

肆意妄为，紧追不舍。

“你每天晚上都跑这条路，不被追才怪。”

苗淼气喘吁吁，回头看一眼逼近的大部队。拽过宋亚轩的胳膊，借着一棵树的蔽目，带着他一个急转弯。

拐进一条不算宽的巷子，绕过大路。

巷子尽头是一条还算热闹的路边摊街，封闭式的，各式各样的香味混杂在一起，竟也不觉得难闻。

苗淼带着宋亚轩，停在一辆果茶车面前。

宋亚轩站定，看着苗淼扶着膝盖喘气。

“我的天，你每天都要这么回家吗？”

“像这样跑个一年半载，都能去参加马拉松了。”

宋亚轩笑笑。眼睛眯成两弯月牙。

“都跑习惯了，就当被迫强身健体。”

苗淼被他逗笑，“还被迫强身健体。”

扫了一眼身边的果茶车，老板娘似乎也在盯着他们看，笑眯眯的。

苗淼走过去，车上很干净，陈列着一排排各种颜色各种口味的果茶。

“你喜欢什么味的？”她转头问。

“草莓的。”

苗淼转头对老板娘说，“阿姨，一杯草莓一杯蓝莓的，都加果粒。”

“好嘞。”老板娘应一声，忙活起来。

回头一看，宋亚轩脱掉帽子和口罩，被另一边的小鱼饼吸引住。

苗淼环顾下四周，幸好这周围活动的都是老年人，不怎么容易被认出来。

苗淼走过去，看一眼宋亚轩，又看一眼小鱼饼。

“想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