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市归根结底是小城市,入夜之后,相当宁静。
哪怕本土公认的最热闹的中心街道,这个阶段,路人也少之又少,偶尔有行人,出来散散步,很快消失。
昏黄色的灯光,微风轻拂。
经过一个下午的休息,韩综所在的数人,堪堪吃完晚饭。
相较于不知情的其他人,韩综始终心神不定,类似于这种位置的人,能让他心神不宁,注定不是小事。
大家也不好过问,只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匆匆解决完晚餐,韩综捧着一杯老茶,静静坐在一侧,透过自己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南岭市的部分光景。
比国都帝京,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唯一出色的,令人迷恋的,大抵是,这是一座难得入夜之后,就能彻底宁寂下来的宜居胜地。
没有灯火酒绿,没有声色犬马,没有七彩灯光,闪烁着一整个天空。
“那位……,来了。”
韩综一直喜欢喝浓茶,每次倒茶,都要捯饬一大把,然后冲泡,洗一遍去涩,再重新添水。
新茶刚刚入口,这位在军务处任高位不少岁月的中年男人,眉梢扬起,不露神色的点了点脑袋。
他自然清楚,来者,正是今天在南岭市,大出风头的年轻人,段郎!
听闻,是近些年,南岭市走出去的,最具成就,也最具前途的后起之秀?难怪段氏不惜耗费重金,举办了这场本土规模最大的盛宴。
常言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段家的举动,倒也能解释的通,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谁不希望自己功成名就之后,人尽皆知?
哪怕是韩综,少年时,也这样过来的。
他贫苦出身,靠着一点一滴不懈的努力和坚持,方才考上理想的大学,然后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人,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光宗耀祖,荣归故里的情怀。
韩综在几个小时前,见到段郎的时候,还微微称赞,觉得这个年轻人,从面相和言行举止看起来,确实不俗。
故此,也想着多多了解一番。
毕竟,从他得到消息来看,那位消失足足九个月的大人物,之所以让他捕捉到蛛丝马迹,还是从段郎说起。
段郎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只不过,遣派下属出去打探一番之后,韩综起先觉得段郎还不错,后面,越听越玄乎,很多信息,竟然对不上?
从南岭本土收集到的消息显示,段郎在普通民众的心里,有着极高的认知。
说,这位段氏走出来的后起之秀,于国都帝京名气很大,属于那种跺跺脚,帝京就要抖三抖的存在……
好家伙!
哪怕是今年今日,在军务处手握重权的韩综,都不敢大放厥词,自己跺跺脚,帝京就要抖一抖的所谓的豪言壮语!
这……,段家后生,这么惊世骇俗?
韩综毕竟在帝京生活了好多年,于国都的认知也比较深刻,台面上比较厉害的,毫无争议能做到,稍微一个举动,就让帝京紧张起来的人物,绝对不出五指之数。
沈雕寺算一个。
他头上的北天王沈卓,算一个。
貌似,没有姓段的这么厉害,何况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何况,通过他们军务处的排查,帝京确实有姓段的,也跟南岭市这位段姓小家伙,身份信息,乃至样貌,方方面面都对的上号。
只不过……,这不就是在帝京工作,普普通通,无关紧要的边缘角色?
怎么在家乡,拥有这么高的声望,以致于,大家都觉得,这姓段的在帝京,险些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这究竟是,家乡的民众,吹过头了?
还是这姓段的,自己在胡言乱语?
正巧,今天是段氏家宴,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名头响亮,巴结段家的心,无异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可不像,普通排场!
“到了。”
约莫三五分钟过去,韩综终于见到了段郎,这位姗姗来迟的,本土最具名望的后起之秀,没有之一。
已经重新换了一套正装,系领带,头发梳得油光铮亮,还贴心的配了一副眼镜。
一眼过去,整个人斯斯文文,精气神非常充足。
韩综用余光打量一番,也没特别指示,随手一挥,示意道,“坐。”
段郎故作犹豫,最终想了想还是坐在了韩综一边。
韩综又道,“上茶。”
段郎未曾吱声,双手悄无声息叠放在一起,气息匀称,面色上同样看不出半点紧张或慌乱。
双方算是第二碰头。
只不过,依旧无话可说。
站在段郎的立场,虽然清楚,韩综这趟抵达南岭,和自己绝无关系,可对方顺从自己的安排,也是挺出人预料的。
等于毫无意识的,和韩综站在了同一条线上。
于这点,段郎也不清楚,是福是祸?!
一如段清风而言,这于段郎,乃至一整个段氏而言,可能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要不要去把握,看段郎自己。
同时也坦承了,机缘和高风险向来并存!!!
一来二去,段郎还是出发了。
再者,这次入夜造访韩综,完全可以理解为基于礼貌,和不得不来,但这会儿,真坐下来了,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
再次沉默。
韩综还是默不作声的喝着茶,似乎很享受?每次入口,都表现出非常享受,且自我陶醉的模样?
段郎同样捧着一杯茶,只是兴趣不大,他不渴,既没有口干舌燥的感觉,也不觉得,有润喉的需求。
十分钟过去,双方没有正面交流,十五分钟过去,依旧没有半点进展,段郎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按照他的推论,事情好像不是这么发展的?
段郎小心翼翼的挪动余光,瞥了眼韩综,一手捧着茶水,一手捏动两指,全程淡定,气息超然。
这莫就是,大人物定性?
“你见到他了?”许久,韩综毫无征兆的将茶杯一口,些微发出的响动,竟然让段郎心神紧张起来。
等安静下来,段郎满脸疑惑?
他?
指的是谁?
为什么有此一问?
并且,从韩综的立场来看,是断定自己见过了这个人?这……
“我,我不太明白,您这句话的意思。”段郎愣神许久,实在对这个问题无从下手,也不敢贸然给出答复。
“你在帝京任职?”
韩综没有搭理段郎的疑惑,很快的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
这个问题,段郎熟悉,他点点头,语气没来由的带着点自豪的味道,“从数年前侥幸考入帝京某所重点大学之后,便留在了那里。”
“万般庆幸,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帝京这座卧虎藏龙的大城市,站稳了脚跟。”
“也不枉费,自己这些年的辛辛苦苦,以及家庭的培养。”
韩综腹诽,这小子说话,怎么有种迷之自信?
帝京多大?
几千万人口的常驻城市,体量大到一定程度,在那边任职工作,只要不缺胳膊少腿,勉强度日,以争取到上升的机会的年轻人,似乎并不在少数?
怎么从段郎的话语里,让人觉得,他在帝京过的很不容易,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乃至地位,更不容易?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姓段的年轻后生,于帝京位高权重,是个不折不扣,名气不小的大人物?
韩综先前派人出去搜集消息之后,还一度觉得,是南岭好不容易出了个青年才俊,故此家乡的普通民众,将段郎捧过头了。
现在看来,这段郎本身就是喜欢夸大其实的人!!!
市井传言,很大概率是段郎自导自演的,这个世间,不缺少喜欢出风头的人,实质上,占据的比例还挺大。
可,前提是你必须有相对应的实力去匹配,否则,只会增大自己沦落为笑话的概率!!!
韩综这种人,见多识广,眼力劲远不是段郎可以揣测的。
呵呵!
一道冷笑,让段郎顿感毫毛倒竖。
他甚至有种,现在就离开此地的打算,他觉得,和韩综这种人打交道,让自己有股和老虎做交易的风险。
“我还不知,您,您叫什么?”许久,段郎泛起一缕牵强的笑容,试探性的询问韩综,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样的姿态,更让韩综不屑,年轻人不脚踏实地加强个人的能力,反倒在沽名钓誉方面,颇为讲究?!
他不喜欢这个年轻人!
甚至,已经不是所谓的喜欢与不喜欢了,有种发自内心的排斥和抵触。
不过,他韩综这这等地位的存在,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也显得有点小家子气,权当是看了一场笑话,仅此而已!!!
韩综随之挑眉,“这很重要?”
言外之意,段郎还不具备,能够主动打听自己名讳的地步。
段郎挂在脸上的笑容,越发牵强,甚至有点尴尬,这种不轻不重的打脸,更让人心里难受至极。
再一次,段郎打起了退堂鼓,他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脱离韩综,脱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好在韩综并不想,和段郎多有交集,他挥挥手,吩咐道,“你可以回去了。”
段郎如蒙大赦,整个人的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下来。
不过,临别之前,韩综还有多提了一嘴,字字珠玑,“年轻人还是需要脚踏实地,没那个实力,就别摆那么强的排场。”
“容易惹人笑话!!!”
段郎,“……”
一步迈出,段郎愣在原地,哪怕已经背对着韩综,此时此刻的段郎,依旧尴尬到无地自容。
“我,我明白了。”段郎点着脑袋,表示一定将韩综的告诫,放在心上。
段郎走后,韩综伸手推了推自己的额头,有点无奈。
此次,段郎是至关重要的线索之一,可现在一见,这个人于自己,并无太大的用处。
只怕这姓段的,遇到了那位本尊,都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
如下,通过交谈找到那位本尊,是不可能的了,唯有尝试性的排查一下,段郎近段时日,接触的人。
此时。
入夜没多久。
吴怀真老爷子吃完饭,一目十行扫了几行报纸,就没有太大的兴趣了,他放下报纸,推了推自己的两侧太阳穴,似乎有点疲倦。
管家看出老爷子心不在焉,于是小声问道,“老爷,您有心事?”
“过完这个年,老夫就七十九了。”吴怀真双手交叉,兀自感慨。
管家跟了吴怀真多少年,哪里不懂揣测吴怀真的意思?
一句话,管家当场就领悟了,“是八十大寿的日子。”
“你倒是聪明。”吴怀真笑哈哈看了管家两眼,这老小子,在吴家待了差不多四十年,青青还没出生时,就在了。
一辈子忠心耿耿,始终跟着他吴怀真身边,任劳任怨。
这些年,过得不如意,都是管家,对外打点着一切。
“倒不是为了好面,为了排场什么的,确实想……,趁着这次机会,家里人聚聚。”
白天,经由沈卓一番提醒,吴怀真嘴上说着没必要,吴家也没资格,向段氏那样大动干戈,大张旗鼓。
可,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爷子骐骥借着,自己的这个生日,让家人们聚聚,哪怕曾经隔阂再深,深到好多年都没往来。
但……
如果有契机,让大家冰释前嫌,老爷子还是愿意尝试的。
他膝下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以前一家人和和睦睦,团团圆圆,后来相继成家立业。
有的选择继续在南岭市发展,有的主动去了别地,当然,也有嫁出去的。
比如小女儿吴青青,比如……
只不过,随着小女儿吴青青惨死帝京,几个出去的儿女,深知随着小妹离世,吴家必将或多或少遭到影响,故此,主动的,慢慢的,随着时间淡化了和吴怀真的联系。
何况,青青在没出事之前,任谁不说眼光好,命也好,嫁的夫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因此,其他几个兄姐,希望青青搭把手,拉拉大家。
小女儿那阶段,哪有时间顾得上这些,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但站在几个兄妹的立场,青青在嫌弃他们。
哪怕吴怀真了解,也深知小女儿的为人,她还不至于,这么冷落家人。
“哎。”吴怀真叹气,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身上更是流着相同的血,何至于,闹到分崩离析,互不来往的地步?
有时候,吴怀真想和孩子们说说话,发现留在身边的,仅仅有吴天来这个老实巴交的儿子。
其他的……
“老爷是担心,他们不来?”管家自然清楚,这些年吴家发生的变故,也清楚家里不和睦。
可,适逢老爷子八十大寿,父子,父女之间又没什么隔夜仇,更谈不上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不至于,连八十大寿,都置之不理?
吴怀真自顾自垂着脑袋,似在怀恋,孩子们还没长大成人,悉数围在自己身边的快乐时光?
这眨眼之间,竟然过去了好多年,好多年!!!
活了一大把年纪,吴怀真自恃,自己在教育子女方面,没有太大的瑕疵,可偌大的吴家,现在沦落到如今这个模样,他背负着很大的责任。
寻常阶段,嘴上说着年纪大了,释怀了,也不在乎了。
然而,越是到了知天命,活一天少一天的阶段,越想,见见膝下的一众儿女。
大家团团圆圆吃吃饭,冰释前嫌,多好?
“要不,咱试试?”管家也看出,老爷子的念想,而且,差不多是最后的一丁点期盼了。
如若,什么都不做,都不努力去尝试一下,或者去修复一下,怕是,老爷子到死也不会瞑目的!!!
吴怀真静静的看着管家,这些年,有什么大事,或者难以下决定的事情,都会跟管家商议。
管家这会儿的建议,再次让吴怀真,微微心动着。
“可行吗?”吴怀真询问。
“凡事,事在人为,其他的看天命,看造化。”管家笑笑,转身拿来一件御寒的大衣,为老爷子披上。
近几日寒潮来袭,尤其夜间,温度降得非常快,稍有不慎,就会得风寒。
同在一处院落里的沈卓。
难得冒着风寒,坐在卧室外的小花园,抬起头,静静的看着满天星辰。
冬日里的星辰,非常罕见。
曹英果真遵从沈卓的话,滚得远远的,估摸着三五日之内,曹英是不敢现身了,直到沈卓气消了。
“在想什么?”阿刁同样为沈卓披上一件御寒的大衣。
沈卓微笑,“在想,如果我能活到八十岁,会不会有一大家子后辈子嗣?还是说,依旧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阿刁摸摸自己的鼻子,有点出乎意料。
八十岁?
如果真有那个可能,她愿意一辈子,都跟着沈卓,直到彼此看着彼此老去,头上慢慢长满白发,他这么会,孤独终老?
“希望老天长点心,开开眼,别尽整些恶心人的事。”阿刁小声嘀咕,人命有时尽,但在她眼里,沈卓是拥有大气运,敢与天争,敢与天斗的人。
真那么容易死,早年,在大雪域外,就战死了!!!
活到八十岁?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区区八十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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