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而逝。
苏知鸢已然看着长大成人的自己,忽然有点怀恋小时候。
有杨尽忠叔叔,时不时陪伴着自己。
也有小哥哥,带着自己走街串巷,感受帝京这座大城市的万种风情,以及名胜古迹之地。
只是韶光如白驹过隙,走的太快!
苏知鸢不傻。
杨尽忠数十年如一日,都在柴房里安稳度日,如今,老爷子突然邀请杨叔叔吃饭,并且明确告知,这餐家宴,其实是为杨尽忠特意准备的……
言外之意,已经不必细说。
苏老爷子走后,苏知鸢独自在院子里发呆了许久,最后思来想去,还是亲自去了一趟柴房。
柴房还是当年那个柴房。
她苏知鸢眼里的杨叔叔,将这个地方收拾的非常干净。
而,数十年来,岁月似乎从未在杨尽忠的脸上,留上半点痕迹。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精壮,年轻气盛。
“小丫头难得来我这儿,是什么风,将咱的苏大小姐给吹来了?”一道醇厚的嗓音,自耳畔响起。
苏知鸢捋了捋,额前飘乱的几缕长发,扬起俊秀的小脸蛋,故作嗔怒道,“怎么?杨叔叔这是不欢迎我来?”
“欢迎欢迎,怎敢不欢迎咱的小丫头?”杨尽忠哈哈大笑,捧着一壶酒,仰头就灌下几大口。
苏知鸢诧异。
她印象里,杨尽忠滴酒不沾,怎么今个?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苏知鸢内心深处,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搬来一张小马扎,坐在杨尽忠的身边,双手托腮,明明肚子里有着千言万语,此刻,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杨尽忠沉默喝酒。
一口又一口。
许久,还是这位年过五十的壮年男子,自己主动开口了,“你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苏知鸢酝酿了一会儿,问了个听起来很无厘头的问题,“杨叔叔,你明天还会去砍柴吗?”
旁敲侧击?
杨尽忠灌酒的动作,明显停了下来。
他稍稍一愣神,旋即,毫无征兆的哈哈大笑起来,这小丫头,打小就古灵精怪,聪明的很。
“明个有点事,暂时不去了。”杨尽忠有话直说。
苏知鸢的心,像是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这样的答复,其实是苏知鸢,最不愿意也最不喜欢的。
她小声的哦了一声,情绪低迷。
杨尽忠摊开右手五指,摸了摸苏知鸢的小脑袋,动作细腻,自上而下,苏知鸢不自觉的用脑袋蹭了蹭杨尽忠的右手。
说来奇怪。
苏知鸢眼里的杨叔叔杨尽忠数十年如一日砍柴,掌心,却没有一块老茧,也不知道,是有独特的保|养方式,还是怎么的。
过往阶段,每少听妈妈在耳边念叨,说是你那看着其貌不扬,木讷少话的杨叔叔,其实是个高手。
很高很高的那种。
苏知鸢当时只知道咯咯傻笑,一个劲问摇晃着自家母亲的胳膊,问道,很高很高是有多高呀?
“叔叔?”苏知鸢将托腮的双手放下来,转而歪过小脑袋,静静的注视着杨尽忠。
杨尽忠好奇,“怎么了?”
“你是高手吗?”苏知鸢语气缓缓,眼神带着迫切,怀揣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
杨尽忠反常的陷入沉默?
高手?
一个久远到他快要遗忘的字词!
“我啊……,就是一普通的砍柴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高手?那都是传说级的人物。”杨尽忠摆手,再次灌酒。
只是,余光在注视到苏知鸢的刹那,故意眨了又眨,有玩味,也有点搞怪。
苏知鸢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眉眼逐渐化开,弯弯如月。
“古灵精怪。”杨尽忠笑骂。
中午时分。
陆陆续续回来吃饭的族人,悉数进入用餐厅。
苏老爷子正坐中心位置,一边漫不经心擦拭着双手,一边垂着眉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老爷,尽忠他来了。”
许久,跟在身边二十多年的老管家,在苏老爷子耳边轻声提醒。
苏老爷子抬起眼皮,伸手示意杨尽忠入座。
同样出席这场罕见家宴的苏知鸢,立马高高兴兴站起身,张嘴就要请杨尽忠坐到自己的位置旁边。
“尽忠坐我这边。”苏老爷子突然打断了苏知鸢的想法。
苏知鸢小计划扑了个空,只能无奈撇撇嘴,乖乖坐在自己所属的位置,“好的哩。”
外界兴许不知道,但苏家族人均心知肚明,杨尽忠在苏家虽然没什么太显赫的地位,可一直是家族最受人敬重的,唯一外姓人。
纵观帝京所有超级家族。
苏姓算是家教最严格的一脉,后辈子嗣知书达理,斯斯文文,绝无那种坐吃山空,横行霸道的二世祖。
老爷子既然明确表态过,杨尽忠之于苏家的重要性,族人自然知晓轻重。
有人忙着替杨尽忠清洗杯具,有人忙着挪动位置让行。
自苏知鸢记事起,杨尽忠就在苏家了,但苏老爷子对于杨尽忠的过往和来历,一贯不谈。
以致于,这位在苏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中年男人,身上像是始终蒙着一层神秘面纱。
而苏老爷子对杨尽忠的态度,也让族人没少津津乐道。
杨尽忠这些年一直未娶,按照他的条件以及在苏家的待遇,真想娶媳妇,苏老爷子肯定高兴,也会尽量办的妥当。
无奈,杨尽忠习惯一个人,哪怕苏老爷子中途提醒了好几次。
多年来。
陆陆续续降生了不少小字辈。
而杨尽忠,从小到大都很喜欢苏知鸢,苏老爷子就常说,偌大的苏家,能够让杨尽忠露出笑脸的人,有且仅有知鸢了。
是的。
杨尽忠是一个不善于笑的人。
他给人展现的形象,更多的是木讷,老实,像个活在农村里,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
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闪光点,当然,也没有性格方面的瑕疵。
普普通通!
亦然平凡。
“老夫这辈子从|政几十载,遇到太多太多大风大浪,但现在回过头来看,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苏老爷子还是喜欢用这样,司空见惯的开场白。
苏知鸢嘟哝嘴巴,无奈而笑,她长这么大,属实听腻味了,甚至苏老爷子说完前面一句,后面的话,她都能一字不差念叨出来。
只不过……
老爷子年事已高,活着的日子越来越少,他还有精力,在家人在后辈跟前,让大家陪着他,一起怀念曾经的过往,本就是一件幸事。
毕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众人跟着笑笑。
但,今天的氛围明显不同,换做其他场合,苏知鸢肯定哎呀一声,催促老爷子一边吃饭一边念念叨叨。
今个,谁也没有动筷子。
囊括杨尽忠在内。
一番侃侃而谈结束,苏老爷子吩咐管家给自己续上一杯酒,然后与杨尽忠道,“来,这辈我敬你。”
杨尽忠受宠若惊,连忙起身。
苏老爷子一把拉住,语速慢条斯理,听着和和气气,却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态度,“你是我苏仪的救命恩人,从来就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坐着。”
杨尽忠无可奈何,只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坐回原位,然后毕恭毕敬端起管家,给自己准备好的美酒。
其实。
有些东西,苏老爷子明面上即便没有说的那么透彻,但大家又不是傻子,肯定心知肚明。
这么多年,苏家相安无事,一直在帝京稳步发展,哪怕老爷子放下手中大权,回归家庭,苏姓照样稳坐甲字等家族一列……
相较于其他家族,苏姓既没有圈养武艺高超的鹰犬,也没有刻意扩充自己的势力。
很久之前,坊间还在议论,说着帝京沈家有陆蛟龙沈雕寺坐镇,帝京宁家,则有一杆蟒雀大旗化身镇族之宝。
轮到苏家,仿佛什么都没有?
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分析,苏老爷子一旦离世,苏家必将日薄西山,再无人扛起中兴大旗,并且逐渐失去超级家族的光环。
但……
事实并非如此。
苏老爷子比任何人都清楚,苏家只要有杨尽忠一人在,便足够了!!!
只不过,人如风中絮,聚散终有时。
在苏家安安分分,渡过了一个又一个十年的老仆人杨尽忠,也到了该彻底离开的时候了。
前不久老爷子和杨尽忠一场夜谈,后者虽然表示没什么大麻烦,最多打个五五开,暂无性命安危……
可苏老爷子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最了解杨尽忠的人,后者给出的预估,只能听听,断不会全信。
大概率,这一趟他带杨尽忠出门,最好的结局是,两人去,一人归!
“知鸢,你来敬尽忠叔叔一杯酒。”
正双手揉搓,藏在桌子底下的苏知鸢,突然被老爷子点到名,呈现一瞬间的呆滞。
待,反应过来,连忙高高兴兴的端起酒,就要敬自己最敬重的杨叔叔,“杨叔叔,知鸢敬你。”
“尽忠这一趟出门,是为了你,好好记在心里,这辈子都别忘了。”苏老爷子语重心长的提了一句。
原本笑颜如花的苏知鸢,突兀的动作僵硬。
她不明白,老爷子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的话,为了自己?怎么提着像是托孤?
“爷爷?”苏知鸢一头雾水,诸多在场的家族亲戚们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苏老爷子摆摆手,“以后你就知道了。”
苏知鸢知道老爷子的性格,既然让你别问,任她苏知鸢死缠烂打,都不会得到一个字的答复。
“杨叔叔,我敬你。”苏知鸢转过小脑袋,朝着杨尽忠深深鞠躬,再抬头,瞳孔深处已经泛起晶莹泪光。
杨尽忠笑,“丫头,你我之间还讲究什么礼仪?我先干为敬!”
苏知鸢紧咬下唇,默默喝下了自己的这杯酒。
人间风月,素来引人沉醉。
何况是第一大城,当之无愧的国都帝京?
这餐注定要吃的极其压抑的饭宴,无论苏知鸢,苏知鸢的母亲,还是其他族人,均是各怀心思。
唯一能够得到,大家共同认知的……
帝京要出事了!
而且,苏家必将卷入其中。
从前不久,老爷子突然吩咐管家拿出那副珍藏多年的黄马褂开始,就预示了,这一天,是逃不掉也避不开的。
午宴结束。
苏老爷子又对苏知鸢提了一个要求,让自家这位孙女,替杨尽忠买一套合身的得体的新衣服。
苏知鸢默默记在心里。
与此同时。
另一位老人,也罕见的招来了自己的侄子。
李文渊,以及跟随他身边多年的李子龙。
两人在一处花园闲聊,李文渊说的话,指向性非常明确,上来就问李子龙,对苏家的印象如何?
李子龙讶异,这会儿的帝京,最受关注,也饱受争议的人,应该是北天王沈卓吧?
这家伙,一不留神就宰了沈雕寺的准女婿,事情闹得那叫一个大,怎么好端端,聊起了苏家?
不过……
苏仪贵为前任相国,按正常位置排列,算是李文渊的前辈。
并且,这位老相国在任期,手段强势,属于铁腕人物,比李文渊这种老好人,狠辣的太多。
因为理念不合,李文渊和苏仪极少有交集。
除却上下任首尾阶段,双方都没什么接触,怎么今天自家叔叔好端端提及,自己对苏仪的印象?
李子龙一时半会,还真摸不准李文渊的套路?
“这是个狠角色。”
李子龙糙老爷们一个,自恃打架还勉强过得去,让他评价一个人,还给出中肯的理由,属实难为他了。
“没了?”李文渊刨根问底。
李子龙摇头,“没了。”
李文渊双手附后,望着湛蓝色的天空,陷入沉思。
他印象里的苏仪,是个大是大非分的很清楚的人,这个人在行事手段方面,固然狠辣许多……
但,人是和好人。
至少,站在李文渊的角度,是这样的。
如今虽然年事已高,处于完全颐养天年的阶段,可这帝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应该沉默。
听闻,几个超级家族,都公开放话,适逢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务必要一鼓作气弄死沈卓。
“哎,这些所谓家族的领头羊,怕是忘记了,某个阶段,被苏仪苏老相国支配的恐惧了。”
“老相国还没死,这会儿跑出来上蹿下跳,不怕又吃几次闷棍?”
李文渊如今放权下野,严格来说,和苏仪境地差不多,都是光杆司令一介,没权没势,成了孤寡老人。
但,苏仪又和自己不同。
借用自家侄子李子龙的话,这是个狠角色,只要他活着一天,真想做些什么,没人拦得住。
李文渊想起了一件事。
坊间一直没有确凿,苏仪也没有正面回应,哪怕隐晦的表态。
说是那场灭国之战前后阶段,老相国一夜没睡,待最终战局传回国都,这位离任多年的老人,曾朝着北方,深深鞠躬。
并,提到了四个字,国士无双!!!
谁都清楚,这个‘无双国士’指的是谁!!!
而,苏仪这一生评判外人的标准非常之高,能够让他赞一句‘国士’,可见沈卓在苏仪心中的分量。
“这两天的帝京格局,颇有意思。”
“昨夜开始,就传出风声,沈雕寺已经着手准备,随时南下。”
李子龙大抵猜到,自家叔叔为什么好端端的提及苏仪,只是没有更深入一步的琢磨。
此刻,迫在眉睫的问题,还是关乎沈卓。
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也不清楚是好是坏,但毋庸置疑的是,这场风波逼得陆地蛟龙沈雕寺,不得不下场。
“叔叔,若是有吩咐,尽管直说,南下或者直取帝京拦截沈雕寺?”
李子龙当初答应过李文渊,不管未来局面走到什么境地,他会亲自为沈卓趟上一遭,无论生死。
而,沈雕寺即将启程,宜快不宜慢,李子龙希望自家叔叔能尽快决断,这样,自己也好抽出充足的时间,准备准备。
“这趟不用你去。”李文渊摇头。
李子龙不解,“怎么说?”
“沈雕寺出不了帝京。”李文渊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且口气笃定,似乎,已经掐准了结局。
李子龙依旧一头雾水。
李文渊目光跃起,遥遥凝望,“苏老相国应该会拦一手。”
李子龙起先疑惑,随之释然,紧接着,又目光凝重起来,这次要对付的人,可是帝京最强者陆地蛟龙沈雕寺。
哪怕李子龙亲自出手,也没有完全把握。
苏老相国?
“问你个事,这个世间,谁的刀最快?”李文渊反问李子龙。
李子龙张口欲出,但话到嘴边被他硬生生掐了回去,再细细琢磨,他想起了一个消失很多年的名字。
前封神榜无敌手!
只不过,那个家伙太惊艳,惊艳到形似昙花一现,二十岁打遍天下无敌手,此后再无踪迹。
霸刀杨绝!
李子龙蓦然抬头,一瞬间,惊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是传闻,大概率练刀走火入魔,已经陨落了吗?”
李文渊点头,“我对这些其实不感兴趣,只是,沈卓很久之前,跟我提了一嘴。”
“他说什么?”李子龙追问。
“他说苏家,有一股刀意,收放自如,隐藏极深!”
潜龙在渊!
李子龙茫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李文渊咧嘴浅笑,然后补充了一句,“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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