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吃完中餐，洗了两个小时脚，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五月的太阳光白花花的，如同银水一般，在大地上流淌着，空气中弥漫着野花的芳香。

陈老板一边吹着口哨，一边驾驶着奔驰轿车，在东莞厚街的那些繁华的建筑之中自由穿行着，那口哨声的旋律听起来很熟悉，王十一仔细听了听，陈老板吹的歌曲居然是摇滚之王崔健的“一无所有”。

王十一就觉得好笑，你陈老板一无所有，那我们这些打工仔岂不是衣不蔽体了？

牛盾盾还在不断回望之中，是的，那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时光，从沐足屋到普拉斯塑胶厂的距离就如同天上到人间的距离一般遥远。

在天堂里走了一遭之后，牛盾盾又堕入了凡尘俗世，复又成为了芸芸众生之一员。

在操作手“一无所有”的口哨声里，奔驰轿车很是亢奋，不一会儿，就将大家带到了普拉斯塑胶厂，灿烂阳光里，王十一从轿车里跳了下来，上班时间，一股刺鼻的臭味传了过来，那气味是塑料成型过程中所散发出来的。

“牛主管，你们大老远从深圳跑了过来，就到车间里面去看一看，给我们现场管理指导指导！”下车后，陈老板脸上露着笑容热情地说道。

折腾了一整天，终于干了一点正事了！

“好的！”牛盾盾点了点头，让大老板喊他指导工作，牛盾盾一下子就神气十足起来：“现场管理，一定要讲究‘目视化管理’，我每次下车间，总会发现很多问题，看多了，总结多了，自然就精通了。”

牛盾盾说这话的时候，俨然一副管理大师的样子。

“目视化管理？牛主管，你在外企待久了，见识广了，说出来的话就是有水准，就是不一样！”矮胖的陈老板赞叹道。

“雕虫小技而已！”牛盾盾嘴里故作谦虚，内心却很膨胀。

呵呵呵，我出来干了十年了，没有一点真本事，怎么能够做上外企的主管呢？

阳光下，陈老板掏出手机，只听见他在电话里说道：“小王，你出来一下，带客户去参观一下工厂。”

“牛主管，我一会儿让我们做品质的带你去车间看看！”陈老板挥舞了一下手说道，那手指上的的珠宝，在阳光下直晃眼睛。

不一会儿，王十一就看见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从车间里走了过来。

“陈总！”那名被陈老板叫做小王的男子在王十一的身边一站，低声喊道。

“来，我给两位领导介绍一下，这位小王，是我们质量部的主管，我下午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们去车间走了，我让他带你们去参观参观！”陈老板转过身，对牛盾盾说道。

“牛主管，王工，你们跟我来吧！”王主管冲者二人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阳光里，二人就跟着王主管朝着生产车间走去。

“唐经理，我们去办公室谈谈订单的事情！”太阳底下，只剩下陈老板和唐老鸭了。

“好的，陈老板，你放心，订单的事情没有问题，我们公司的机顶盒现在是供不应求，订单很多，就怕你做不过来。”唐老鸭抬起头说道。

“我真羡慕你们公司，高科技企业，订单源源不断啊！我们的产品没有技术含量，只能抱你们的大腿生存啊，生意难做，不容易啊！”陈老板摆了摆珠光宝气的双手，无限感慨道。

“通讯行业是朝阳行业，以后5g火起来了，订单更多！”唐老鸭一脸幸福。

进入到了通讯行业，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搭乘上了一辆高速列车一般，工资蹭蹭蹭地直往上涨，幸福感也越来越强了。

这不，奥迪轿车买了，深圳的小区房也买了，每次开着轿车回去的时候，那份荣耀，让他无比自豪。

如果他进入的是一家五金打磨厂，他能如此飞黄腾达吗？

王十一很好奇为什么陈老板不陪他们到车间一起走一走，于是他转过头想看一个究竟，只见矮胖的陈老板跟采购经理唐老鸭，一边说笑着一边晃动着身子进了他的私人办公室。

没有陈老板和唐老鸭在场，牛盾盾立刻变得耀武扬威起来。

“你们的首件检验工作做了没有？”在一台高大的注塑机的机台旁边，牛盾盾双手叉腰歪着脑袋问道。

“牛主管，我们部门安排有人定期巡检的，这是我们的巡检报告。”说着，王主管就从机台边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张a4的检验报告，递给了牛盾盾主管。

“巡检报告通常是每两个小时做一次，你们怎么是间隔四个小时做一次呢？半天做一次，出了坏品，难道这半天做的产品都要报废吗？”牛盾盾接过报告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老大，我们公司不赚钱，不像你们公司财大气粗，编制不够，人手不够啊！”王主管愁着一张脸回答道。

“王主管，你们机器的每日保养有做吗？”牛盾盾将手里的报告递给王主管后继续问道。

“有的，你看看这份记录。”王主管又从机台边的另一个文件夹里取出一张a4的报告，小心翼翼地递给牛盾盾。

“王主管，你们这也算日保养？就是清洁一下台面？保养项目太少了！”牛盾盾一看报告就摇摇头说道。

“牛主管，这是我们工程部制定的。”王主管额头开始冒汗了。

那个下午，王十一感觉牛主管经过沐足后能量惊人，嘴里说话滔滔不绝，看上去像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学者，在泰柯生产线，他还从来没有看见牛主管如此生动过。

牛盾盾一边审核，一边提出自己发现的问题，突然他的脚步在一台注塑机前面停了下来。

王主管心里一咯噔，难道又发现什么重大不良吗？

王十一也很好奇，他顺着牛盾盾的目光望去，只见操作那台机器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虽然穿着工作服，但是依然可以隐隐地看出她苗条的身材，以及工服里面包裹着的紧实的身躯。

本性不改啊！

牛盾盾凝视了一阵，在机台边转了好几圈，就是迈不出步子。

王主管额头上的汗水直冒，要是出现重大审核发现，订单丢了，这陈老板说不定就炒了他的鱿鱼。

王十一站在注塑机旁边，立刻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袭了过来，注塑机脱模的时候，用顶针将产品顶了出来，发出金属撞击沉闷的声音。

牛盾盾柔和的目光再次在那名操作员隆起的胸前停留了三秒钟，然后从旁边的周转盒里拎出三个产品，端详了一阵，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喜地对着王主管说道：“王主管啊，你们这产品做得还不错啊。”

“牛主管，我们公司的产品质量，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生产干不好，我也一定会替你把关好！”普拉苏质量部王主管拍了一下胸脯说道。

“是吗？”牛盾盾真是难以置信，不久前出货的那批料，质量难以恭维，这到现场一看，却变得无可挑剔了。

“我们公司一直都很重视质量的，你看墙上的标语。”王主管回答道。

牛盾盾抬头顺着那主管手指的地方，果然看见有一个标语，上面写着：市场是海，质量是船，品牌是帆。

“这标语很好。”牛盾盾脸上露出了笑容，竖起大拇指说道。

审核结束后，二人走出了工厂的生产车间，站在一棵茂盛的芒果树底下，外面依旧一地阳光，五月的夏风在下午五点半左右的时候，轻轻地吹了过来，外面的空气也比污浊的车间清新多了，王十一美美地伸了一下腰，感觉舒服多了。

牛盾盾抬起头跟我说道：“王技术员，你觉得他们车间的那个标语怎么样？”

“不怎么样，质量都做成这样了，还能怎么样？”王十一心里想，如果普拉斯真的把质量看成是航行在市场这个大海的船的话，还用得了我们驻厂？于是摇摇头说道。

“呵呵呵，我也不相信那些狗屁广告语，都是糊弄人的。”牛盾盾笑道。

这时候，王十一看见唐老鸭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他走过来微笑着对牛盾盾说道：“你们刚才去车间看了看，怎么样啊？”

“还不错，抽查了几个样品，也很好！”牛盾盾笑着说道。

“我告诉你们，普拉斯是香港公司，他们厂房虽然简单，却是很有实力的一家公司，产品质量是值得信任的，你们先在这边驻厂一段时间，我先回公司了！”唐老鸭说道。

“好的！”牛盾盾说道。

“辛苦你们两位了！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你们先去吃饭，我要回去陪儿子游泳。”唐老鸭跟牛盾盾和王十一握手后，驾驶着他的那辆奥迪轿车，缓缓地出了厂门，不一会儿就消逝在了王十一的视野。

王十一怔怔地望着那辆离去的奥迪轿车，陷入了沉思，明明普拉斯的产品来料一直都有问题，为什么我们一过来驻厂，一切又变好了呢?这个问题如同高考遇见的一道必考的难题一般，一直纠缠着他，以致于后来吃饭的时候，他差点用筷子将饭粒划入我的鼻眼里。

持续改善他是听说过的，短时间颠覆性地改变就有疑点了。

供应商一定知道问题发生的根源在哪里，并在我们来之前就做了手脚。晚上躺在床上，王十一静静地抽着烟，灵感来袭。

“对，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干净的手脚，明天慢慢查它一个水落石出！”王十一将手里的烟头一扔，暗暗地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