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降山上，九天剑派后院凉亭中。

约莫十六岁的燕尘光趴在石桌上，呆呆地望着周围风景。眼前具是奇花异草，全是自己穿越前没见过的种类。不，准确来说，是似是而非。外观有相似之处，但只要观察，就一定能找出细节不同。

不仅是植物，动物，建筑风格，就连文字语言也是如此。

或许正因为这种相似性，加上前世在语言上的天赋，自己才能在一周之内脱离“聋哑”状态，拥有和此界原住民简单日常交流的能力。

可这点能力，完全不能解答自己的疑惑。

首先，自己怎么就穿越了呢？

来到这个世界后，燕尘光也对穿越事件提出了几种猜想。

第一，自己真的穿越了，因为时空隧道，位面交汇等异常现象，来到了一个与地球相似的异世界。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就又存在两种可能，可回地球与不可回地球。

若是不可回地球，那不必多说，自己当然是要在异世界开始新的生活。可若是能回地球呢？燕尘光在这七天内，仔细分析了前世的人际关系与每个朋友的自身状况。

熟悉的亲人已经死绝，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燕尘光也没有和他们打在一起的想法。朋友们或富裕，或平凡，但他们都不孤独，并不会出现没了燕尘光就会心态失衡，以至于影响自身生活的情况。至于爱情，燕尘光记忆中的相熟的女性，要么对他崇拜怜悯，要么对他鄙视嘲讽，而他也一直忙于对抗与工作，没和一人产生过恋爱的心动。

所以自己是否还在地球，对那个世界的人，真的很重要吗？

燕尘光无奈自嘲，活了近三十年，竟然成了一个没人值得自己回家的人。

当然这也不重要了，燕尘光从来不是个会为过去纠结太多的人，否则也不至于会拿自家产业，和与父亲打天下的叔叔伯伯们开刀。

只要不是可任意来回穿越这种特殊情况，那自己就要好好在异世界生活了。

可万一不是穿越呢？

燕尘光认真回忆后，倒也想起曾经的敌人中，确实有大佬投资过虚拟现实游戏，能让人意识降维进入游戏世界，但这玩意每过五年就吹一次牛皮，直到穿越前还在吹牛皮。

要说是自己撞成植物人，被人用来实验新技术，搞个和医方合作，协助治疗的名义……

虽然这技术估计还处于吹比阶段，这么干也没啥利益，甚至有损声名，让人忌惮，但万一就技术爆炸，加上某个主管就脑子犯蠢呢？燕尘光斗争五年心得之一，千万不要随意把人想的太过聪明，无论是敌人还是队友。这世上没多少人是理性人，直接靠资本暴力碾压至死才是常规操作。

大部分人除了屁股是理性的，其他也就那样。

谁和你玩商战谋略啊。就算商战，那也同样简单粗暴，暗中下毒，明抢公章。

聪明人？理性人？呵呵。

要是某神圣仙佛，宇宙大能送他穿越，燕尘光那当然祝他八辈祖宗，好好感谢一番对方给自己重生的机会。可要是真遇见个敌方变态，在自己“死”后还要控制自己，羞辱自己，那可真受不了。

“不要有系统，千万不要有系统。”

燕尘光在心中自语，若是真“叮”的一声系统上线，那这是游戏世界的概率可就大大增加了，自己用着系统也膈应啊，说不定还被仇敌直播呢。

“喂！”

燕尘光抬起头，看向抱剑蹦跶跳来的小姑娘。脸圆圆的，身子也圆圆的，模样瞧着可可爱爱，表面行为呆呆傻傻。她叫罗珠儿，这几天一直照顾自己。

“小傻子，趴在这里干嘛呢？”

罗珠儿跳到燕尘光身前，双手撑在石桌上，俯视着他。

“思考人生。”

燕尘光坐直了身子，立马从被俯视的角度成为平视。小圆姑娘个子不高，但他却体态修长，坐直便能与小姑娘身子一般高。

这其中也有小姑娘年级不大的缘故。通过外貌推断，燕尘光猜测小圆姑娘应该还不到十四岁，锦衣玉食也只横着长，但以后总会发育长高的。

想到年纪的问题，燕尘光另一个疑惑便又涌上心头。

自己这身体怎么回事？明明是身穿，那为何模样会从二十九岁的成熟男人风逆转回十六岁时表面温润俊美，内里暗藏骚气的少年风啊。还有这长发，燕尘光年轻时虽然为人骚气满满，但真没留过长发啊。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动植物与地球并不相同，进化出的人类，比如小圆姑娘飞身翻墙，徒手碎石也是等闲。那么一个与地球环境不同的世界，是怎么支撑燕尘光这具地球环境进化出的身体正常生存呢？

所以真的是身穿吗？

第一种可能，自己并非身穿，而是魂穿。除长发之外，完全一模一样的身体并不是本来的肉身，而是自己的异时空同位体。但是据小圆姑娘说，那天她与教主在花园中赏月，自己从天而降，光着身子向莲池坠去，被教主救下。

倘若她没有说谎，那么就证明在穿越前那一刻，自己的异时空同位体正在天上。这似乎是玄幻的世界观，那么他是在御风纵横天地，还是渡劫九重天雷？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证明这位原主十分强大。在对世界观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要替代一位强者的社会关系，这难度绝非小可。

若自己不是魂穿，而是身穿……

要么，这个世界观恰好能够容纳地球人，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自己真的安全。身上携带的细菌病毒是否会对此界生灵造成危害，此界原生的某种细菌病毒又是否会轻易杀死自己？穿越已经一周，暂且似乎安全，但依旧什么都不能保证。并且这种猜想，无法解释年龄逆转，乌发生长的缘由。

燕尘光不懂医学，但既然存在危险的可能，他必须尝试预防。

若不是恰恰好的幸运，那么一切都只能推给神话。某位神圣仙佛，宇宙大能将他的身体塑造成如今的模样，为了迎合此界人民的审美，于是让他长出的长发。

或者存在天道，天道承认了他的到来，便把他重塑为此界原住民。反正把一切推给不可言说的伟大存在，那一切都用不着找理由了。

燕尘光对于这种伟大存在没有什么感觉，只要不是他那票敌人在控制他就行。

虽然存在技术爆炸的可能，但燕尘光却认为，如果这真是个游戏世界，那一定存在大量bug。至于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如果这类游戏真的存在，肯定在有bug的时候就出来捞钱了，不然年年投资不赚，真不把投资人当回事啊。

资本家会犯蠢，但不妨碍资本必然逐利。

燕尘光前世就听这东西吹牛皮了，压根没见过实际产品出现。所以即便忽然有所成果，那也一定存在大量bug。

因此燕尘光目前对未来的规划主要有一下几点。首先，找到大腿抱之，想办法学习医学与此界特有的武道，预防被某种细菌病毒忽然杀死。其次，观察不同人的相貌，在大脑中与前世熟悉的人类相貌进行比对，确认自己是否魂穿到异世界同位体身上，做好被原主前女友与一生宿敌等危险人物找上门的心理准备与武力，势力准备。最后，和不同人进行大量交流，如果只是ai，那瞬时交流中一定会出现语言重复，逻辑错误，无意义或多意义词汇理解能力低下，即兴创作能力低下等等状况，同时还要观察各种激烈战斗，确认是否存在穿模现象。

至于如果真的确认这是游戏世界后，要如何向自己的敌人反击，那就要根据彼时自己对这世界观的理解，重新进行分析与计划了。

“思考人生？小傻子，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我们初见时，你还不会说官话，仅仅过了七天，你居然就能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了！”罗珠儿一脸震惊。

燕尘光一脸无语，对小圆姑娘的智力不抱期望：“我不会说官话，只能说明我大概是外地人，没学过官话，并不能证明我比正常人要蠢啊。”

“对哦，那你思考出什么了吗？人生，听起来很复杂啊。”罗珠儿坐在了石凳上，双手托着圆下巴，微微昂头望着他。

燕尘光神色有些忧郁，有些迷惘，忍不住长叹一声：“思考不出什么。我对这个世界的记忆近乎于无，我不明白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于此，没有身份也就没有自我，一个没有自我的人，要如何思考人生呢？”

“哈？”罗珠儿一脸迷茫，表示完全没有听懂。

燕尘光忽然认真起来，双眸绽放着黯淡的光芒，与小圆姑娘对视着。那不是神采奕奕，瞳孔虽有光，也即将要熄灭了。

罗珠儿有些羞涩，又有些怜悯，眼前这个男人多美啊，这忧郁可怜的模样又多惨啊，又美又惨，实在惹人怜爱，真教人想把他抱在怀里宠爱。

“小珠儿，如果你没有父母，你不必孝顺照顾一对男女，如果你不是你家教主的侍女，你没有服侍她的责任，如果你没有朋友，你无法和她们一起愉快地消磨时间，那么这样的你会是谁，又会在做什么？”

“额……”

罗珠儿一瞬间愣住了，年岁尚小的她面对这么超规的问题，完全没有应对的能力。如果自己的身份被完全的剥夺，那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我没想过啊，这么复杂的问题，从来不是我要思考的。”

燕尘光点了点头，似乎是对小圆姑娘放弃思考的态度预料之中。他也没打算让小圆姑娘思考这些注定没答案的问题，他只是要这位教主侍女觉得自己十分可怜，在适当的时候，能为他吹吹枕边风，让他的抱大腿大业进度加快。

如此激发一位未成年少女的母性，燕尘光莫名有一丝罪恶感。但仅仅是一丝罢了，一剑起自心湖中，斩掉自己的罪恶感，他便开始继续装柔弱。

“以前，我也不用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的啊。”

燕尘光低眉垂目，说完这一句便再不开口，教两人陷入沉默之中。过多的表达并非是好事，让对手自我脑补，有些时候往往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小圆姑娘说自己不用思考这些，燕尘光顺势表示自己以前也不用，然后直接闭嘴，这便是话只说一半，留给对方开始自我脑补。

一个“也”字，便是暗示你我之间的相似性，人在心中对自己的形象大多是美化的，通过这种相似性，便可以让小圆姑娘将自身的可爱的一面，美好的生活投射到燕尘光身上，将她心中的燕尘光形象进行正面丰满。说的出是“以前”，说不出的是“现在”，若是小圆姑娘代入燕尘光如今的悲惨，产生对未来的危机感，那就能更进一步增强她的共情心理。

小圆姑娘对他的共情越深，那未来她对他的维护，就更接近于维护自身的心理。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在于，燕尘光本身足够帅气，形象够好，即便不说话，安静地待在那里，也能让异性增加好感度。若是颜值不到位，小圆姑娘就有可能脑补成变态颓废失败大叔对人间充满怨愤，对她美好生活羡慕，甚至嫉妒。一个落魄失意，未来迷茫的家伙又有嫉妒心理会做出什么事？那肯定不太会是好事。

小圆姑娘徒手碎石，未必会恐惧一个天灵盖没有石头硬的男人，但心中厌烦不喜，行为上逐渐疏远，肯定是必然的。

还好燕尘光很帅，帅就是一切的理由。即便小圆姑娘真脑补了不好的东西，他也有自信以这张脸为基础，通过言语挽救回来。

良久，良久。

小圆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狡黠的笑出声来，圆圆的脸蛋依旧看上去傻傻的，十分可爱，教人想捏住她的脸蛋向两边拽上一拽。

“哎呦。”罗珠儿从笑中清醒，连忙站起身来，拍了一下脑袋。

“教主姐姐让我来找你，说是要给你检查身体内部损伤恢复如何，我怎么就忽然和你在这里发呆了。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等我们下了圣降山，你就跟我们回星空教，做星空教弟子就好了。什么身份啊，自我啊，全都有了。教主姐姐很好说话的，她一定会答应。”

罗珠儿没心没肺地拉住燕尘光的手腕，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拽着他去找她口中的教主姐姐。燕尘光没有去猜测小圆姑娘到底脑补了什么，此时他的心中只有那个女人，那如烟升起，将他于空中接下，阻止坠亡发生的强大女人。

星空教教主，云香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