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京师这一路上, 胤佑都还挺高兴的。可一旦进了紫禁城,胤佑才有了点近乡情怯的感觉。马上就要见到太皇太后和皇贵妃,也不知道她们看到心肝宝贝来了, 会激动成什么样子。
进入乾清门就到了内廷, 后宫嫔妃及皇子公主们就等在那里迎驾。
皇贵妃站在众的最前面,对着乾清门外望欲穿。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儿子,这是胤佑出生来, 一次离开她这么远这么久。
她每日吃不好睡不好, 脑子里想的都是她那个娇生惯养的儿子。
尤她还听说, 那小子去年自作主张跑到藏去溜达了一圈,从黄土高原, 到青藏高原,候条件和物质条件愈发艰苦。
胤佑这个打出生起,身边就围绕着一群宫女妈子伺候的小皇子, 哪里吃得了那份苦?
可是, 每次听康熙说起胤佑的近况,得到的消息总是说,小崽子乐不思蜀,过得好着呢。
皇上谕旨下了好几道,要他京, 他就是不来。
皇贵妃总是咬着牙想:“出去了就不着家, 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是忍不住担心, 儿子瘦了没有,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甚至想要让康熙给他送些东过去。
可转念一想,那可是北军营, 儿子既然主动去了,那就是去磨练自己,她怎么能给儿子拖退呢?
这样想着,视线里就出现了一点明黄,随即弥漫成一大片,连绵不绝的从远处缓缓行来——那是康熙的仪仗。
旁边有妃嫔欣喜的喊道:“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在皇贵妃里,已经看不见旁的什么,打一开始,她的目光就锁定在康熙身后那一抹白『色』身影上。
那是她的儿子,从小到大,被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儿子。
一年多不见,她的小七好像长高了,完全长成了大的模样。
她心里百感交集,他的小团子已经成了一个渐行渐远的影子,缓缓朝他走来的,是一位英姿卓绝的年郎。
“小七,姐姐你看,小七来了。”站在一旁的佟妃轻轻地拽了拽皇贵妃的袖子,“姐姐你怎么哭了?”
皇贵妃拿手绢擦了擦角的泪痕,后带着众康熙行礼。
反复的礼节之后,胤佑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皇贵妃跟前:“额娘!”
皇贵妃的泪本来还在睛里打转,一听到这声“额娘”再也控制不住,汹涌下。
胤佑一路上猜测了许多皇贵妃再见到他的情形,会高兴的抱着他,『摸』『摸』他的脸,心疼的说他瘦了。或者狠狠地在他背上拍两巴掌,骂他不孝,跑出去这么久都不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额娘竟然什么也没说,在他面前泪哗哗的掉,哭得他心都慌了。
“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胤佑站在皇贵妃跟前,笑着说道,“是看到我太激动了吗?这么多看着呢,去再哭好不好?”
皇贵妃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在他手背上轻拍一巴掌,嗔怪的说道:“调皮!”
“行了!”康熙负手站在一旁,前一点不失他帝王的威严,“先去给祖宗和太后请安。”
说起给太皇太后请安,胤佑就有些迫不及待。于是,他妃嫔各自宫,皇贵妃陪着康熙和胤佑前往慈宁宫。
胤佑耳力太好,刚走进院子,就听到正殿内,太皇太后苍的声音一个劲儿的:“小七呢,我的小七来了没有?”
苏麻喇姑哄他:“快了快了,听说已经到乾清门,马上就过来给祖宗请安。”
“出门这么久,早就把我这个太婆忘了吧。”
“哪儿能?七阿哥每次写信来,都有给您请安的。”
太皇太后抬起手:“你扶我起来,我要去门口等着。”
这时候,胤佑已经从殿外走了进来,三两步走到太皇太后坐着的炕前,一掀衣袍跪了下去:“乌库玛嬷,我来了。”
太皇太后已经八十三了,睛不好了,反应也有些迟钝。她缓缓地转过来,看胤佑:“是小七,是我的小七来了!”
太太带着花镜,捧着小心肝儿的脸看了看:“好像瘦了,怎么瘦了呢?”
“没瘦。”胤佑挺了挺腰板,举起胳膊太皇太后展示,“壮了,是个可保护乌库玛嬷的巴图鲁了。”
太皇太后在他的手臂上轻拍两下:“好好好,我的巴图鲁长大了。苏茉儿,快把他爱吃的点心端上来。”
康熙一进屋就给祖宗请安,却没有换来皇祖母一个关注的。此刻,也只能安静的坐在对面,看他们祖孙两享受伦之乐。
胤佑这小崽子,从小到大都能把太皇太后哄得乐乐呵呵的。太太越是上了年纪,对他就越是没有原则的宠溺。唯一对他狠下心肠的一次,就是让他从慈宁宫搬承乾宫。
太皇太后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后就别往外跑了,就留在宫里,陪着乌库玛嬷。”
“好。”胤佑乖巧的道,“哪儿都不去,来给乌库玛嬷请安。”
太皇太后笑得像个孩子:“好好好,我的小心肝儿,你最孝顺。”
太皇太后拉着他,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不一会儿宫女端着茶水点心上来,样样都是胤佑最爱吃的。
“吃点儿,一会儿该用午膳了。”
胤佑在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一上午的话,主要说莫高窟壁画里的佛国世界,也说起布达拉宫、大昭寺、小昭寺。
直到用过午膳,太皇太后要睡午觉了,胤佑才跟着他阿玛额娘,一起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之后,跟着皇贵妃到承乾宫。
康熙还要忙着处理政务,就宣太子去了乾清宫。
母子俩刚到承乾宫,还没来得及坐下说句话,外面有太监通传,说是四阿哥也到了。
四阿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还穿着一身朝服,进来先给皇贵妃请安。
皇贵妃拉着他上上下下仔细的瞧:“这身衣裳不好,都把我家小四衬得了。”
“不不,”胤佑把四阿哥按在桌子前坐下,“我觉得挺帅的。”
四阿哥把扭到一边,根本不搭理他。
“哎哟!”胤佑脸皮厚着呢,家越是不搭理他,他就越要往上凑。胳膊往四阿哥肩膀上一搭,“做什么,一年多不见,哥哥就拿这个态度迎接我。”
四阿哥干脆把身子也转了过去,彻底不看他。
胤佑整个都挂在了他哥身上:“难道是因为刚才在城外……”
四阿哥赶紧一把推开他:“多大的了,成没个正型。”
胤佑乐不可支:“你瞧你瞧,被我说中了吧。”
一旁的皇贵妃好奇的:“在城外有什么事?”
胤佑冲着她摆手:“没事。”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四阿哥,“是阿玛说的,在外要讲礼数,不是我不抱你。”
四阿哥瞪了他一,这次却没有推开他。“行了行了!说说你这一年多来在外面都做了什么吧。”
胤佑便把自己到北之后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跟额娘和哥哥说了一遍。他这一路上结识了两个朋友,后来一个成为了和硕部的大汗,住在拉萨汗王府。一个成为了六世□□喇&嘛,住在布达拉宫。
皇贵妃一脸惊讶:“什么?你说你交了个朋友,他现在是六世□□喇&嘛,法名叫仓央嘉措?”
胤佑眨了眨:“我好想还没有提到他的法名吧。”
皇贵妃立刻找补:“我是听你阿玛提过这个名字,没想到是你的朋友。”
四阿哥叹了口,伸手替他理了理常服的衣领:“故言父母在不远游,你后就实实在京城呆着吧,别再让额娘替你担心。”
“知道啦!”
四阿哥站起来,皇贵妃行了一礼:“皇父还交代了别的差事,我这就去了,改日再来给额娘请安。”
皇贵妃点点:“去吧,照顾好自己,别太辛苦。”
胤佑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我跟你一起。”
四阿哥把他按了去:“你才来,多陪额娘说说话。”
这一说,母子俩从下午说到了晚上。胤佑把遇到的和事,自己心里的想法,都细细的皇贵妃说了一遍。
“我把拉藏汗曾经赠予我的那块佛牌留给了多吉,我希望如果真有那么一,那东能救他一命。”
皇贵妃握着他的手:“他年纪比你还小,只是个孩子。什么转世灵童,不过是藏王的政治工具罢了。你能为他的将来未雨绸缪,我很高兴。”
听到她说高兴,胤佑就笑了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我从未跟别提起过。”
“你说。”
“我与费扬古将军处这一年多,我认为他是一名有魄,有胆识,为正直,忠君爱国的的良将。”
“那是自然。”
胤佑却皱起眉:“我从小在慈宁宫长大,听乌库玛嬷说过太多当年的故事。比如……曾经也居住在这座宫殿里的董鄂妃。”
“先帝追封她为皇后,但她却并没有上先帝的谥号。我知道,乌库玛嬷不喜欢她,认为是她耽误了先帝。可是,与费扬古将军处这些时日,我很敬重他的为。我想,他的姐姐,也一定是个温婉端庄的女子,才能让先帝如此倾慕于她,对她念念不忘。”
皇贵妃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你能这样想,我也很高兴。商纣王也好,唐明皇也罢。古往今来,亡国的都是昏庸无能的帝王,史书却要把责任推卸到女身上。”
“额娘……”胤佑忽然蹲在她的跟前,就像小时候那样,趴在皇贵妃的腿上。
皇贵妃低看着儿子乖巧的模样,心里柔软一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
“我记得,你生于康熙二年,比我阿玛小八岁。”
在这日复一日的深宫中,就连皇贵妃都已经忘记了时间流逝。只有看到儿子的成长,她才恍然发现光阴如白驹过隙,匆匆去。
胤佑却将额娘的生辰和年纪记得格外清楚,他说:“还很年轻,要不再生一个吧,说不定像我这么聪明可爱。”
皇贵妃一脚踹他腿上:“滚!”
胤佑自然没有滚,留在承乾宫,狠狠地吃了他额娘一顿,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后宫,到乾五所自己的小院。
他一来,兄弟们全都围了过来。院子里那叫一个热闹,五阿哥、六阿哥、八阿哥,及几个年幼的弟弟,全都围着他转。
胤佑这才知道,五阿哥和六阿哥阿玛都已经赐婚,婚期就定在下半年。
五阿哥的嫡福晋是他塔喇氏,员外郎张保柱之女。六阿哥的嫡福晋是哈达那拉氏,副都统法喀之女。
就连八阿哥和保泰的嫡福晋选也已经敲定,只是婚事要延后到明年。
八阿哥的是郭络罗氏,安亲王岳乐外孙女。保泰是瓜尔佳氏,将军伯石文炳之女,也就是太子妃庶出的妹妹。
胤佑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指着自己道:“那我呢,该不会我出一趟门,阿玛就把我忘了吧。”
八阿哥他:“七哥也想成婚了吗?”
胤佑立马摇:“那倒不是,我就是好奇,怎么把我给略过去了。”
五阿哥推了他一把:“哪儿能,我听皇玛嬷说,皇父挑了一些上三旗中的适龄女孩子,是皇贵妃觉得都不满意。”
他这么一说,胤佑就明白了。他额娘一直反对皇子公主们过早成婚。那时候惠妃和荣妃急着给大阿哥、三阿哥指派侍寝的格格,皇贵妃就各种理由拒不意。后来,大家也明白了她的规矩和一番苦心,之后的几位阿哥,也就没再提这件事。
皇上挑的适龄女孩子,年纪通常在十三到十六岁之间,皇贵妃不满意的也就只是年龄已。
她的宝贝儿子还不满十七,多留两年也无妨的。
胤佑看着自己的小院,嘿嘿的笑:“你们说,我要是不成婚,是不是就能在这儿住一辈子。”
众大惊,九阿哥:“七哥竟然想在阿哥所住一辈子。”
“住在阿哥所有什么不好?距离慈宁宫、乾清宫都很近。去毓庆宫和承乾宫也不远。还能随时见到兄弟们……哦,对了,你们成婚之后就要搬出宫去,那我只能跟他们这些小的一起玩。”
说到这里,十阿哥跟他提起个事情。去年十一阿哥生了一场大病,险些夭折,最后还是皇贵妃想法子给治好的。
虽然现在小十一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好在命是抱住了。
兄弟们一边闲聊一边说笑,不一会儿就黑了。于是,大家各自去自己的小院,只有六阿哥留了下来。
胤佑怀里抱着他的小狐狸,婴宁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却一点也不陌生,反很粘。
“六哥还有事吗?”
六阿哥坐在他对面:“没什么事,就是太久没见你了,想跟你聊聊。”
胤佑知道,六阿哥一定有什么事要跟他说,才不是随便聊聊:“有什么话,六哥就直说吧。”
六阿哥思忖片刻,抛出一句让惊掉下巴的话:“我不想成婚。”
这话谁听了都得大吃一惊,皇上都已经为他指婚,他竟然说不想大婚,这难道是要抗旨不成。
但是胤佑脸上却一点没有惊讶的『色』,反还有些兴奋:“真巧,实我也不想。”
六阿哥道:“你为什么不想?”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然后绑定一辈子。”
六阿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皇父指婚不都是这样的吗?”
“所,皇子不喜欢嫡福晋还有侧福晋,若是都不喜欢,还能有一堆庶福晋。那家姑娘怎么办?她好像也没有权利说不。”
六阿哥就更听不懂了,他好像也没有权利说不。谁都没有这个权利,皇子也没有,他们的婚姻也只是政治工具罢了。所谓拴婚,就是依靠婚配,拴住那些外戚,此巩固皇权。
胤佑摆了摆手:“不提这个,说说你吧,你为什么不想大婚。”
六阿哥咬了咬下唇:“皇父在征之前说过,想要任命白晋为使,出使法兰。还意挑选了珍贵书籍四十九册,赠送给法兰国王。让他国招募更多的传教士来大清。”【百度百科】
胤佑立刻坐直了身子:“你说阿玛要派白晋国,还要招募更多传教士来大清。”
六阿哥点点,奇怪的看着他:“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当然!”胤佑把小狐狸放到地上,一把抓住了六阿哥的手,“六哥,这是咱们学习方先进技术的大好机会,阿玛能迈出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在这一瞬间,无数想法涌上心,胤佑没什么绪的说道:“不能白晋一个去,咱们大清也得派出一个使团,到他们那边去学习。不仅要去法兰,还要去英吉利、意大利、比利时……把欧洲几个国家都去一遍,去学习他们的先进技术。文、航海还有造船。”
六阿哥看着他笑:“所,你明白我为何不想成婚了吗?”
“六哥的意思是……你也想去?”
六阿哥没有答,只说道:“我听说你这一年在北驻守嘉峪关。张骞当年出使域走了十三年,如果有机会去一趟欧洲,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来,我不想有太多牵绊,那样说不定我就走不了了。”
胤佑咬了咬下唇:“六哥,你能不能不用大婚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但你想去欧洲这件事,我愿意全力为你争取。”
六阿哥站起来,抱拳胤佑一揖:“那我就先谢过七弟。”
胤佑一把握住他的手:“你是我哥,跟我说什么‘谢’字?”
六阿哥上前一步,和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小七,我从小圣贤书读得不好,不能帮着皇父处理国事。我的志亦不在此。”
胤佑点点:“我懂。”
“我就想我的方式,为大清,为大清的子民做一点贡献。”
“好!”
看着六阿哥走出小院,胤佑忽然想起个来。下午在承乾宫,他光说自己的事了,也没他哥近一年来过得怎么样。
于是,胤佑也出了门,准备去隔壁,今晚就跟他哥挤一个被窝。
来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口守着的太监都换了。胤佑还纳闷儿呢。他哥这平日里讲究得很,使唤惯了的下是绝对不会轻易换掉的。
走进院子才愈发不对劲,连贴身侍候的,都已经换了。
胤佑正想一句“苏培盛哪儿去了”,就听到屋里有迎了出来。打儿一瞧,这不小十三吗?
胤佑招招手,十三阿哥就跑到他的跟前:“七哥。”
胤佑他:“我哥在教你练字啊?”
十三阿哥一脸疑『惑』:“没有啊,四哥这时候应该早就出宫了才对。”
“哈?”胤佑整个都懵了,“出宫?”
“对呀,早就出宫府去了。”
“府?”
十三阿哥歪着看他:“四哥去年就已经大婚,府邸早就建好了,四哥大婚之后就搬出了宫。”
他哥已经成婚了,成为了别的丈夫,这件事情,胤佑竟然现在才知道。
实,今上午,四阿哥跟着太子前来接驾他就应该想到的。只有大婚之后迁出紫禁城的皇子,才能算是臣子,着朝服,与文武百官一起,到城外迎驾。
他这是离家太久,忽然来,见到至亲把这些细节都忽略了。
胤佑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早点休息,别读书太晚,我走了。”
他说着就转身大步离开,留十三阿哥在后面一脸『迷』茫。
胤佑也没自己的小院,是直奔乾清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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