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生魏禹的气。 确切说,是故意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为的是让魏禹长教训,以后再也不敢瞒他。 所以,他决定在魏禹痛哭流涕、认错求饶之前,绝不给他好脸色。 第一招,不跟魏禹说话。 即使魏禹主动过来找他,问他累不累,给他搬来胡椅,也不要理他。 还要让熊熊子把他赶走! 第二招,不和魏禹对视。 不回应他“灼热的、爱慕的、思念的”目光,让他尝尝什么叫相思之苦! 他早发现了,魏禹一直在看他,差不多每隔五个呼吸的时间就要看一次,偶尔有人报名,需要他盖章、答疑,耽误得时间长些了,魏禹中途也会抬起头,习惯性地往这边看一眼。 直到看到他老老实实坐在胡椅上才安心。 李玺怎么知道的? 别问,小金虫虫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也在偷偷看魏少卿的。 第三招,不吃魏禹做的饭。 临近中午,京兆尹给当职的官吏们送来饭食,六菜一汤,有荤有素,已经算是十分丰盛了。 魏禹却担心李玺吃不惯,借用了学堂的小灶,加做了一道烤肉、一盅芋丝小肉丸,亲自提着,给他送到女学这边。 女子校舍景致极好。 这里原本是一家教导苏绣的绣坊,园中仿着苏杭风光,搭建着小桥流水、假山亭台,还有许多从南边移来的怪石与花木,即便冬日亦是五步一景,十步一观。 李玺为了跟魏禹打擂台,花重金买下这里,又请工匠日夜赶工,把古旧的门廊、墙面重新刷过,窗纱、帷幔全部换了一波,就连园中小路铺的都是彩陶碎片。 魏禹系着靛青幞头,身着绛红官袍,踏着七彩琉璃路,绕过假山,拂开柳枝,款款而至。 李玺看得有点呆。 也就半个时辰没见,怎么突然变得更好看了? 不行!要克制! 于是,扭过头,热情地跟熊熊子聊天,假装没有看到魏禹。 魏禹轻笑着,把食盒放在桌上,烤肉和丸子汤端出来,还有两只香脆的酱肉火烧,筷子也给他摆好,还有擦手的帕子,是特意浸过温水,沾湿了的。 “把饭吃了,别亏了自己的肚子。” 李玺背对着他,挠挠熊熊子的下巴,“吃饱了没?那么多菜,是不是挺香的?谁看得上不知道什么人送来的清汤寡水呀,你说是不是?” “汪!”熊熊子摇摇尾巴。 魏禹垂着眼,看着他头顶的小卷毛,笑道:“熊熊子,劳烦帮我问问虫虫,午膳都吃了什么,可有京兆尹送来的青瓜汤和炙羊腿?” “汪汪!”熊熊子又冲他叫了一声。 李玺依旧没有回头,两只手一起上,把熊熊子胖嘟嘟的脸挤到一起,“哦,熊熊子说有啊,你还吃了很多?嗯嗯,我也觉得香极了,比不知道什么人做的好吃多了。” 魏禹轻笑。 那就是没吃了。 “烤肉和汤放在这里,熊熊子,记得提醒虫虫吃。” 说完,也不留恋,转身走了。 若再待下去,肉就凉了。 李玺支楞着耳朵,直到听见脚步声消失,才嗖地一下跳起来,扒到假山上,眼巴巴看着魏禹的身影消失在琉璃路尽头。 傲娇地哼了一声:知道送饭,却不知道道歉,绝不原谅! 然后瞄了眼桌上的饭菜,硬气地不肯吃。 李木槿从屋里出来,抓起筷就就要夹肉吃。 只是,还没送进嘴里,就被李玺拦下了,“不许吃!” 李木槿切了一声:“舍不得啊?那你倒是吃啊!” “谁说我舍不得了?我这是不屑吃!”李玺梗着脖子道,“还不如京兆尹送来的青瓜汤和炙羊腿好吃。” “啥?”李木槿眨眨眼,“青瓜汤、炙羊腿?我怎么没吃到?” 李玺:“……” 被诈了! 为了找回场子,李玺大摇大摆去了街对面,当着魏禹的面买了两个胡饼夹肉,边走边吃,狼吞虎咽,用实力证明,他送的菜,自己一口没碰。 突然,女学中传出一声惊呼:“小宝快回来,你的肉丸子被熊熊子吃了!” 李玺把胡饼往桌上一丢,拔腿就跑。 只听院内一阵鸡飞狗跳,熊熊子头上扣着食盒盖,嘴里叼着小木碗,甩着尾巴蹿出来。 后面,小福王端着丸子汤,举着大木棒,口口声声叫喊着,让它还肉丸。 一人一犬从街头跑到街尾,又从街尾跑回来,一样的毛毛乎乎,可可爱爱。 京兆府的小吏们抄手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魏少卿微勾着唇,眼底皆是暖意。 不管接下来将要面对怎样的境遇,有他的小金虫虫陪在身边,就永远不会愁眉苦脸。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实在难受……就更个短小吧! 鞠躬! 120、冷战? 李玺和熊熊子一番打闹,可叫大伙瞧了个乐呵。 熊熊子从未辱没过它“长安吉祥物”的名头,每每出场,必定轰动。 李玺也不弱,一手抓着碗,一手举着大棒子的形象眨眼的工夫就被人画下来,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一同传出去的还有魏禹招生的画面。 受李玺“连环画”的启发,长安书局办起了小报,专门面向城中百姓,画多字少,一看就懂。 那书局东家也是个有头脑的,每日派了人在大街小巷溜达,但凡瞧见新鲜事,立即就会画出来,第一时间送到茶楼酒肆。 今日最热闹之事莫过于魏禹和李玺办的这一男一女两个“平民学堂”。 尤其魏禹这个,朝廷出钱,举子做先生,招收平民及商户子弟,不收束,还管饭、教手艺,几乎是百年难遇的大好事。 文人雅士争相讨论,所有的赞誉都往魏禹身上砸。一时间,魏禹风头无两。 女学这边还是有些惨淡。 直到过了晌午,才见一年轻娘子找过来,手里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 娘子看到柴蓝蓝几人,有些怯,迟疑着不敢上前。 李木槿忙走上前,和气地招呼:“娘子可是来报名女学的?咱们这里管吃管住,什么都教。” 年轻娘子点点头,略显腼腆,“妾跟贵人打听打听,这学堂里收的女弟子,对年岁可有何要求?” “只收十岁往上的。”李木槿瞧着她腿边的小女娃,笑道,“小点也没关系,过两年再上也是一样的。” “不,不是她……” 年轻娘子更加不好意思,捏着帕子,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李玺道:“是娘子你吗?”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猜着,怔了一下,虽红着脸,但还是点了点头,“就是过来问问,想着……万一呢,打扰贵人们了。” “一点都不打扰。”李玺爽朗一笑,“娘子不妨说说,为何要进学堂?” 年轻娘子瞧着像是有门儿,忙道:“就是想多识几个字,能看懂文书地契夫君原是个跑商的,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叫人骗了,气病了,早早地走了……” 李玺连连点头,“如娘子这样顶门立户、真心向学的,不管多大岁数,来一个咱们收一个。” 娘子面上一喜,“贵人的意思,是应了?” 李玺点头,“自然。若这小娃娃没人照顾,大可以带到学堂来,管吃住。” 娘子欣喜不已,激动地把女儿抱起来,“丫丫,听到没,娘亲可以进学堂念书了!等娘亲学会了,就教你好不好?再不怕没有学堂收女娃娃了!” 小娃娃开心地笑着,脆脆地应了声“好”。 李玺纳闷,“我怎么瞧着这小娃娃有点眼熟?” 魏禹笑笑,学着孩童的嗓音,道:“一、二、三、五、六、七、九……” 李玺扑哧一笑。 这就是下元节那日,在曲江边卖河灯、被李鸿吓哭的小女娃。 因着她的关系,一名尽职尽责的不良人还得了圣人的提拔,成了京兆府正经领俸禄的职官。 那不,正在魏禹身边站着么! 前不良人,如今的衙官关青那晚担心小女娃一个人带着钱回家不安全,特意把她送了回去。又想着她们孤儿寡母,后来时有照应,一来二去跟娃娃的娘亲也便认识了。 开女学的事就是关青告诉这位姓曲的娘子的。 曲娘子也是刚刚知道,那晚买下河灯的是李玺,当即激动得要叩头。 李木槿替李玺拦下了,“绕来绕去,皆是缘分,进了咱们学堂就是自家人了,可不兴这么客气。” 曲娘子含着泪,坚持屈了屈膝。 李玺并不知道,那串钱可以说是她家的救命钱,若非来得及时,她们家的房契就被夫家收走了。 那边,柴蓝蓝把曲娘子的名字记到花名册上,若无意外,下月开学,她就是女子学堂的第一位学生了。 “可还有报名的?我一并写了。”柴蓝蓝扬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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