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沉默片刻,非常不讲武德地点了点头,“那就给他。” 假装忘了他和李玺的约定。 魏禹同时收到了这个消息,做出的选择和圣人相反。 “不可。拿着萧寺正的腰牌,去鸿胪寺把所有与突厥有关的卷宗都调过来。还有宗正寺,一张纸片都别留。” 属下执了执手,飞快地去办了。 魏禹的行动,很快传到另一位老父亲耳朵里。 李鸿把折子一摔,冷笑:“这个魏禹,胆子是越发大了!” 姜德安躬身道:“圣人息怒,魏少卿一看就没私心,多半是为了小王爷,有这样的人在小王爷身边,圣人也安心不是?” 李鸿斜睨着他,“我说你是不是拿了他什么好处?上次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若不是你拦着,我早一剑了结了他。” 姜德安赔着笑,不慌不忙道:“老奴哪是得了魏少卿的好处,明明是得了圣人的好处,您那一剑若是真扎进去,小王爷可就伤心了,小王爷一伤心,圣人和太后岂不心疼?” 李鸿隔空点点他,“老狐狸。” 姜德安笑眯眯。 福王府。 魏禹打开《百兽图》,把那只狐假虎威的小狐狸叉掉。 李玺从后面扑过来,软乎乎地贴到他背上,“你要送我小狐狸了?在哪儿?要玩寻宝游戏吗?还是闭上眼睛,数一二三?” 单是听着他欢快的声音,魏少卿眼中便不自觉盈满笑意。 “想出去玩吗?” “出去玩,还能得到小狐狸?”小福王机智道。 魏少卿笑,“能。” “去啊!”傻子才会拒绝! “我要骑汗汗,你要不要骑小血?阿姐说汗血宝马不适合天天在动物园憋着,我多骑骑它们才开心。” 魏禹貌似不经意地说:“今日天气好,不坐青牛车吗?” “对哦,坐青牛车也不错!路过朱雀大街的时候可以买枝三角梅,绑在蜗蜗的大弯角上,蜗蜗最喜欢三角梅的香味儿!”不管怎么样,小福王都能找到乐趣。 魏少卿牵着他,坐上青牛车,摇着小银铃,一路叮叮当当地到了常安坊。 常安坊在长安城西南角,与上次买琴的和平坊相邻,都是很荒凉,很贫困的地方。 常安坊中挨挨挤挤地搭着许多瓷窑,尤其是三彩陶俑,烧制时不需要太高的温度,许多人家都能做。 从北向南,慢慢行来,仿佛是从七彩繁华的长安,走到了灰暗沉寂的长安。 青牛车的到来,仿佛像一团彩色颜色落到了灰暗的画布上,鲜亮又显眼。 坊道上有孩童跑来跑去,临近中秋,李玺已经穿上了夹里的锦袍,这些小孩子还穿着短褐,光着脚丫,颜色也是灰扑扑的,像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李玺看着他们,他们也好奇地看着李玺。 李玺主动搭话:“你们穿成这样,不冷吗?” 孩子们有点腼腆,不敢开口,或者说,不敢相亲这位比日头还要耀眼的小郎君在跟他们说话。 李玺很有耐心,又问了一遍。 终于,有一个年龄大些的小子站出来,操着浓浓的长安口音说:“这时候不冷,一早一晚有点冷,冷了就去窑边烤一烤,或者干干活,很快就会热起来。” 李玺也从官话切换成长安话,笑眯眯地夸了他一句。 那小子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跑走了。其余孩子你推我搡,笑嘻嘻地跟上他。 没一会儿,那孩子又回来了。 虽然没有鞋子穿,却跑得飞快,三两下追上青牛车,手里抓着一个碗,递到李玺手边。 无花果忙敲了敲牛角,让蜗蜗停下来。 那是一碗炒黄豆,有大有小,有的还糊了,抓着碗的小手黑乎乎的,有些粗糙。 李玺也不嫌弃,干脆地道了声谢,连碗带黄豆一起收了,然后从车里搜罗出自己所有的小零食,给小孩回礼。 “不,不用……不是为了这个……”小孩连连摆手,又要跑。 魏禹抓住他,耐心道:“这是福王给你的回礼,不要不礼貌,拿着罢。” 小孩看了眼那些精致的小点心,咽了咽口水,还是坚定地摇摇头。 “太贵重了,阿娘会骂。” “不会。就说是我让你要的。”魏禹道,“拿去和弟弟妹妹分一分。” 小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朝李玺躬了躬身,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那纠结的小样子,哪里像是占了便宜? 李玺戳戳魏禹,“你怎么谁都认识?” “碰巧罢了,待会儿咱们要借的就是他家瓷窑。” 李玺瞬间反应过来,“你要亲手给我烧小狐狸?” “对,和上次的骆驼一样,大概还是缺腿的。”魏禹调侃道。 李玺嘻嘻一笑,“歪腿的好,歪腿的才独一无二嘛,我最喜欢缺腿的了。” “嗯,那就烧个又丑又歪腿的吧!” 李玺:“……” “还、还是别太丑……吧。” 腿可以歪,丑不能忍! 无花敲了敲青牛角,“蜗蜗,停下,坊门太窄了,你能过去,车得卡在门柱上。” 蜗蜗半个身子已经穿过门洞了,不想退回来,不满地“哞哞”叫。 李玺伸着脖子一瞅,可不是嘛,这门跟别的坊相比,至少窄一半! “常安坊的门是订制的吗?怎么窄成这样?” 旁边有人迎上来,低声道:“贵人有所不知,这坊门原本没这么窄,老安乐伯死后,新袭爵的伯爷为了让拉瓷器的大车从他家侧门走,故意让人修窄了坊门。” “安乐伯?李庸那小子?”李玺好笑道,“他脑子坏了?放着正经的坊门不让人走,偏去走他家侧门?” “为了盘剥过路钱。”魏禹沉声道。 “可不是么,常安坊别的没有,就是瓷窑多,每日进进出出大车没有一百辆,也得有八十辆,每辆车付他二十文,算下来将近两贯钱了!”路人伸出两根手指头。 魏禹道:“至于那些小门小户小窑场,舍不得付那些过路费,就往挑着担子一担担往外背。” 李玺骂了句脏话,“儿郎们!” “有!”数十名府兵不知从哪里蹿出来。 小虫爪一挥,“把这破门给爷砸了!” “诺。”府兵个个抽出佩刀,咣当咣当砍了起来。 刚刚还在说八卦的路人,哪里想到这竟是个硬茬,吓得脸都白了,“不可呀,贵人万万不可!那安乐伯可是皇室宗亲,京兆府都不敢惹的!” 李玺哼笑:“让他来。” 按辈分,那小子得管他叫爷爷。 老安乐伯啥本事没有,就是能生,儿子不少,出息的没几个,且都是庶子,老了老了才由继室生下李庸这个嫡子。 李庸比李玺大上两岁,能说会道,见人三分笑,李玺原本对他印象还不错,没想到竟是个赚歪钱的! 动静闹得不小,很快就把安乐伯府的管事引过来了。 百姓们瞧着李玺,纷纷摇头挺好看的一个小郎君,眼瞅着就要被抓走蹲大牢去了,可惜喽! 万万没想到,那向来凶恶的管事远远地瞧见李玺,当即就跪了。 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很快李庸就出来了,披头散发,鞋都跑丢了一只,“福王爷爷,您怎么来了?您老人家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孙子给您备上席面……” 李玺站在青牛车上,端着半乍宽金玉腰带,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安乐伯,你行啊,长本事了。” “别别别,爷爷叫我小庸子就好,这是我小名。”李庸胆战心惊,生怕这祖宗一个不顺心,把他的伯府给砸了。 砸也白砸! 毕竟这可是脚踩萧尚书、单挑宗正寺、气病晋阳大长公主的主,他可惹不起! 李庸对自己的定位可清晰了,在这个小祖宗面前,他就是三孙子。 “小庸子呀,你这安乐伯叫得不错呀,合着就你一人安乐,全坊的百姓遭殃呗?” “不不不,爷爷,我错了,您别生气,我改,我都改。” “错哪儿了?” “不、不该纵容恶仆,赚那等黑心钱。” “合着跟你一点关系没有?” “有有有,肯定有。”李庸瞧了眼魏少卿,要多诚恳有诚恳,“恶仆犯了纵,我有失察之责我、我这就回去清点账上,把钱一分不差地还回去!” “不用这么麻烦。”李玺摆摆手。 李庸心头一喜,不用还了? 小福王话音一转:“看到那些孩子没有?这坊中别管登记在册的,还是外来流民,有一个算一个,一人两身冬衣,薄了不行,次了不行,做好了先送到福王府,我要检查。” 李庸心里苦啊! 他爹刚死! 他刚把坊门堵上! 满打满算没赚多少,这下倒好,还赔进去一大笔。 然而还得面色微笑,表现出极其乐意、十分开心的模样,“好好好,别说两身,三身都成!” “那就三身。”小福王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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