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
擅长夜间偷袭的死士营为先驱,借昏暗月光自无极城西鱼贯而出,快速而安静地穿过护城河,向着不远处接天连地的黑山军营帐快速靠近。
这支来自巨鹿的黑山军根本没想过城中守军会与他们出城作战,面对城池的这一面营帐几乎没有任何防御措施,只有两道木栏而已。
当焦触指挥着死士营将恒水河畔每个夜晚斩首而还的夜袭战故技重施之时,燕北押着大批燕赵武士自城中走出,在距离敌军连营很远的地方整备队形,准备投入战场。
苏仆延在最后督着胡族勇士驾马而出,自西门走分为两队向西北、西南两个方向而走,准备在战后抄了敌军的退路,追击砍杀。
不是燕北派焦触死士营前去送死,而是他的燕赵武士人皆重甲,还未行至近前便会为敌军暗哨发现,那样一来夜袭的优势便完全消失,倒不如让死士营先袭营,在混乱之时再由燕赵武士冲阵,则可一战而拔敌营寨。
这一仗,燕北根本没把西门外的敌营放在眼里,这场仗真正开始,是在西门外敌营拔除,南北门外的两个营寨聚兵攻来,那才是夜战的关键。
约定的时间到了,燕北跨坐马背之上,王义打制的厚背环刀在他手中直可将刀尖按到地上,高高挑着眼睛看着远处营寨。
焦触操持着一面大弓,短环刀插在地上,捻起一支木箭深吸口气瞄准二丈高的望楼上火把旁的黑山哨卒,缓缓将弓开满,吐出浊气的同时松开弓弦。
嗖!
焦触的弓术不算多好,这一箭有四十余步的距离,黑夜中他并无多少把握,当即开弓随时准备补上一箭。虽然只在黑夜里作战的死士营早已习惯了夜战中的黑暗,尽管那根火把就像指引他射击的明灯……但这些仍旧不能弥补他们在技巧与经验上的短板。
他听到好似风声从望楼上传出,声音诡异而轻微,接着那值夜的哨卒便捂着喉咙缓缓倒下,另一只手还兀自拍打着木栏,却发不出一点声响,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液从脖颈留下越来越多,疼痛与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与此同时,焦触身旁的射手亦发出一箭,却并不如他一般好运,剪支差之毫厘地擦着值夜士卒的鼻尖飞过,击在望楼的木质屋顶上,受惊的哨卒尚不知晓箭矢从何处飞来,当即扶着木栅望向荒野,接着便见到一支木箭离自己的脸颊越来越近,接着铜制箭簇便钉破了头颅,击穿坚硬的额骨,用最简短的时间毁灭他的一切。
焦触的心提到嗓子眼,紧紧握着长弓数息,直到他确定营寨中没人发现这次袭击,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瞪了旁边年轻的射手一眼,这才将长弓放在地上,提起自己的短环刀与双弧盾,扬刀对周围的部下低声传令道:“带着火矢的去占领望楼放火,其他人搬开门口木栅,潜入营地。”
他们不曾做过夜袭营寨的事情,但他们对杀人非常了解。在不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越多的人埋伏在固定位置,当战斗爆发短兵相接时,局势便对他们越有利。
十几个弓手带着白日里用兽油浸泡过的布帛裹着的箭矢绕过营门口的木栅快速登上两侧的望楼,几人合力拉开营门口的木栅,接着周围的死士一个接一个地窜进营地,轻手轻脚地跑向最近的营帐,依靠它们掩护自己不被营中巡视的那些黑山耳目发现,接着向营寨更深的位置窜去。
焦触立在营寨外,看着自己的部下鱼贯而入窜进营地,脸上勾起一丝笑容……这已经足够了,混入营地的已经有两百多人,敌人还未能发现他们,这意味着或许有更多人能够混进营地。想到那些祸乱他们家乡的黑山贼惊慌失措地从营帐中跑出来再被他们乱刀砍死的景象,焦触如何能不笑?
就在此时,黑山大营突然传出一阵喧闹,将焦触的心都提了起来。
部下被发现了!
不对啊……这声音,怎么是从西边传过来的?
接着焦触神情一凝,不是他的部下被发现,而是城外那支乡勇组成的援军开始进攻营寨了!
真是好胆量!燕将军这边还尚未开始攻营,乡勇倒率先与黑山军搦战了!
“冲进去!”
既然已经乱了,便不用再担心被发现的事情,焦触当即提着刀重重敲击在盾牌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扬刀对周围的部下吼道:“见人就杀,一个不留!”
在他身后,鱼贯而入的中山死士们各个神色凶狠,快步跑过焦触身侧,将周围一个个营帐团团围住,刀手立在帐门看见响动挥刀便砍,持着丈五长矛的死士则根本不需要看动听响,别管有人没人先将军帐捅上几个窟窿再说。
望楼上的火弓手则在火把上引燃了箭矢,拉圆了弓朝着最远的营帐射了出去。
哭喊声、叫骂声、尖叫声,甚至是无意义的嘶吼充斥在人们耳中,令人气血翻涌,更为激动。
数百步外听到喊杀之音骤起的燕北狠狠地攥着掌中环刀喝道:“前曲冲锋,左右二曲包抄防备南北敌军,亲卫曲跟我走,后曲跟上!”
燕赵武士皆为重甲,不宜轻动,因此左右两曲直接派去让他们坚守的战场上,至于亲卫则跟着燕北缓缓向西面陷入战火的营寨压上去。
黑山西营的士卒本就惊慌失措,此时两面受敌,就算没有燕赵武士加入战场,他们就已经显露出败象了。不少人还在营帐中躺着便被帐外刺进来的长矛捅死,即便侥幸冲出营帐,劈头盖脸便是一顿乱刀,何况头顶上还有点燃一个个帐篷的火矢。
这仗根本不能打。
按理说死士营从东面杀进去,也就东面的黑山军比较惨,中间及后方士卒应当很快便能支援过来,可坏就坏在两面受敌,这夜里黑山贼都像没头苍蝇一般在营地里乱撞,最先听到的便是西面敌袭的消息,举着兵器便朝西边跑过去,据守木栅陷马坑与歪头的乡勇以弓矢互相射击,等他们发现屁股后头冲天大火时已经晚了。
火把中军帐篷都快烧完,兵甲精良的燕赵武士迈着大步朝他们冲来,又岂是有兵无甲的黑山贼寇所能抵挡的?
双方只是短短一会,营寨中的黑山军便被杀得士气崩溃,纷纷跪地告饶,却被焦触领死士营将他们残杀殆尽……这场仗才刚刚开始,这种时候他们哪里敢收容俘虏。
不到半个时辰,黑山军士死的多逃的少,眨眼驻扎三千人的营地便被燕北与乡勇联手肃清,接着燕北连忙命人开南北两座寨门,将营寨外的燕赵武士与乌桓骑放进来依仗寨墙防守,这才登上西面寨墙,向营寨外的乡勇高声问道:“来人可是真定赵子龙?”
远远的林地间传来一声沉着的应答,接着便见几名乡勇簇拥着一名身穿布衣却身长八尺姿貌雄伟的青年走出,拱手对着燕北问道:“在下赵云,不知阁下何人?”
这年头人们都喜欢长相雄武的青年,燕北也不例外,仔细打量了赵云一眼,点头赞叹道:“好一相貌堂堂的壮士,我是燕北,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让弟兄进寨,待击溃贼众,我们再坐下深谈。”
说着燕北便招手命士卒打开寨门。
赵云在营寨之外看着燕北缓缓点头,神情有几分复杂。他听过太多次燕北的名字了,对这个名字的看法也由坏转好。若是任由他去效投,天下首选便是有仁德之称的刘幽州,可惜苦无门路。即便刘幽州不可投奔,在北方的各个将军校尉中,威震塞外的白马将军公孙瓒也是首选……而这叛贼出身的燕将军,肯定是最末等之选。
不过在冀州陷入纷乱之事,各地的将军校尉无人平叛,反倒是这叛将出身的燕将军为冀州百姓所期盼,并且真的率军出幽州平定祸患,让他也对这个名字多了几分好感。
人生总是如此离奇,你最想要的那个,往往可望而不可及;而你不想得到的,却偏偏被苍天送到眼前。
赵云此时便是这种想法。
内心的复杂暂且不提,有了燕北的首肯,赵云传令乡勇入营,自己则提着刀柄立在寨外环视左右,只待部下尽数入营才跟着进入营寨。
燕北看着这支乡勇啧啧称奇,麹义的信上说赵云这支乡勇被他添了两屯人马补足一千,方才他是听到西面的战事最为激烈,为死士营吸引了大半敌人,才使得西营如此快的速度便被拿下。可燕北遍观入营的乡勇,粗略一数也还有九百余人,几乎未受多达损伤。
反倒是西面寨墙下中箭倒地的黑山军都有近三百人……这支乡勇能有如此强的战力?
燕北还未发问,赵云便已拱手说道:“将军部下精锐,麹校尉拨与在下二百强弩手,寨中黑山多为弩手所杀,令乡勇几无伤亡,云感激不尽。”
燕北点头笑笑,正想说些什么,便听的有士卒传令,南北两面营寨皆有黑山大军攻至,燕北当即传令道:“死士营守南墙,开北门放敌军入寨,燕赵武士列阵,随某阻击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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