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回来的时候，江老太已经下葬了。

她没能看到老母亲最后一眼，甚至没能参加葬礼。

“大哥，二哥，你们太过分了！”江梅义正严词地讨伐道：“怎么也得等我回来了再下葬啊！”

“等你？”江大毛冷笑一声，“等你回来，咱娘都臭烂了！”

天气越来越热，肯定没法多耽搁。

按照老规矩，也得按时下葬，不能随随便便拖延时间。

“再说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你一两个月都不回来呢？”江大毛最近气不顺，连打牌的精神头都不怎么有。

江梅这是撞到了枪口上找骂。

“怎么就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了？”江梅瞪眼道：“去学校问问不就行了，多简单的事儿啊！你们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在亲戚朋友们面前丢人，让人觉得我这个闺女没感情，不孝顺。”

“去学校问？”江大毛呲了呲牙，懒得再说。

江大路在一旁解释道：“我让莲娃去你学校问过了，他们都说不清楚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那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啊！”江梅叫嚷起来。

“你同事们说不清楚你的联系电话。”江大路语气淡淡的，“莲娃问了很多人，跟你一个办公室的老师，还跑到教导处问过了，连副校长都拦住问了问，可是都没人知道。”

江大毛冷嘲热讽道：“梅子你在学校人缘可真好啊，没有一个人乐意帮着联系你的。”

“你们别瞎说！你们懂什么啊！”江梅扬了扬下巴，“他们这是羡慕我，嫉妒我。这次学校里只有我一个人被选拔到省里开两周的公开课，这是多大的荣耀，你们知道吗？！”

“为了开什么破公开课，老娘住院了你都不去看一眼，拍拍屁股就走了，是吧？”江大毛挖了江梅一眼，“既然这样，江家的事儿你还管什么啊！回去过你的小日子呗！娘下葬的时候，过去送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一个，娘都不一定想见你。”

江梅噎了噎，默了两秒之后，才开口，“娘住院的时候，有没有说我什么？”

江大毛语气轻蔑，“提都没提过你！”

“没提到我？没问我为什么没去医院看她吗？”江梅眨了眨眼，看向江大路，她现在只相信二哥说的话。

江大路摇头，回道：“没有，没在我面前提过你。”

“……”江梅有点受打击。

“遗言呢？娘说了吗？都说了什么？家里这个老房子怎么处理？”江梅一口气问出一串的问题。

老母亲的最后一面没见着，葬礼也没赶上参加，这些虽然都有遗憾，但却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江梅最在意、最好奇的是，老母亲最后是怎么处理家里这些东西的。

老房子，还有那些她藏起来的宝贝，比如金条，她记得应该还剩下一块。

在江大路开口之前，江大毛抢着说道：“你都嫁出去了，房子有你什么事儿！江家的老屋，自然是留给两个儿子的了。”

江老太不是这么安排的，但江大路暂时没有多言纠正大哥的这个错误说法。

江梅皱了皱眉头，“那其他的呢？”

“还有什么其他的？”江大毛掀了掀眼皮子，“什么都没有！没钱、没宝贝、没金条。你当咱娘守着什么财宝呢？那都是假象！”

“不可能！”江梅笃定道：“绝对不可能！咱娘不会什么都不给自己留。”

江大毛嗤道：“爱信不信。”

江梅看向江大路，“二哥，我只信你的。我是你小妹啊，是咱娘的闺女。娘最后都说什么了，你得如实地告诉我啊！要不然娘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生。”

“放他娘的狗屁！”江大毛当即骂出了口，“江梅，你诅咒谁呢！谁不得安生啊！”

江梅：“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大路怕大哥又发疯打人，赶紧把江梅往旁边拉了拉，让她不要激动，不要搓火。

“娘就留了个祖传的止咳方子，不过这个药方已经不能用了。”

“为什么不能用？”江梅追问道。

江大路本想说实话，不过再一次被江大毛抢了白。

“还能是为什么！方子不对呗，现在都讲究个科学，乱七八糟的秘方土方什么的，不能乱用。而且是治咳嗽的，能有多大用处，还不如煮个梨汤喝一喝呢！上次莲娃煮的那个梨汤，喝完我这老肺都舒服了不少。”

江梅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她坚信两个哥哥肯定瞒了她什么，但眼下她也问不出来。

二哥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不再是她心中那个耿直、善良的二哥了。

磨了半天，有用的消息一个都没有打听出来。

江梅还要回去批卷子、备课，便没在江家多耽搁，午饭的点儿，直接饿着肚子回了城。

两个哥哥也没有人开口留她吃饭。

老太太一走，几个兄妹之间原本就不多的感情，更是所剩无几。

连假模假式地嘘寒问暖，都省去了。

小时候他们之间的兄妹情其实还是有的，几个孩子在一块儿玩的挺好。

不过后来矛盾越来越多，争吵越来越剧烈，彼此渐行渐远，各自有了小家，出现了弥合不了的隔阂，便成了如今的样子。

江梅离开之后，堂屋里只剩下两兄弟。

“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江大路沉声说道：“这一个月，是看在嫂子现在身体不方便的面子上，才给你的，你可以去城里租房子。我问过了，租金很便宜。一个月之后，你们就搬出这里吧！”

江大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弟弟，“你赶我走？大路你现在本事了啊，都敢赶大哥出门了啊！”

“不是我要赶你出门，这是娘的意思，当时你也在。”江大路平静地说道：“咱们不能忤逆了娘最后的安排，娘最后留的话，咱们必须做到，要不然以后怎么下去见娘！”

“放屁！”江大毛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急赤白脸道：“这么大个屋子，以后你一个人住？也不怕半夜闹鬼。你家几个闺女现在都不回来住，屋子都空着，给鬼住啊？我和你嫂子就俩人，孩子也都不在这儿，能耽误你多少事儿？”

江大路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只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我们就不搬呢？”江大毛冷笑一声，“你还能把我们抬出去？”

江大路淡声说道：“你们按时搬走的话，前几天借给你们的五百块钱，我可以不要了。”

王芳要还省药厂的五百块钱订金，最后是江大路出的钱。

总不能在办丧事期间，总被讨债的人追着，江大路这才无奈之下先把钱借给了他们。

“这钱本来就该你出。”江大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要不是你之前偷秘方卖了，还能有这次的事儿吗？明明能卖五千块的药方，你只卖了五百，我还没管你要损失呢！你还敢管我要那五百块钱？”

眼瞅着话说不通了，江大路便懒得再开口。

“到时候你们要是不搬的话，我就只能让莲娃过来处理这件事了。”江大路撂下最后一句话，直接出了门。

江大毛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拿莲娃来吓唬人！

可转念一琢磨，要是让莲娃来处理这个问题，那他还真的捞不着什么好。

莲娃还是挺可怕的。

哎！烦透了！

最近事事不顺利，眼瞅着以后连住的地方都要没有了。

这不行啊！

无论如何，都得赖在老房子这边。

搬出去之后，可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江大毛巴拉了两下头发，还是去赌两把吧，没准生活上不顺意，牌桌上能顺呢！

广播里头不是说什么万事万物都是平衡的嘛！

对，今天手气肯定会特别好！

江大毛搓了搓手，踏着愉快的步子赌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