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莲决定去看望乔瑞玲的那天傍晚,在七星村的河边,有两个男人扭打在了一起。
他们都穿着深色的衣裳,理着平头,脚上是黑布鞋,唯一的差别是个头不一样。
两人差了能有近二十公分,远远一看,像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儿在打架。
不过高个子腿脚好像不大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小个子虽然矮,但是脚下灵活,常常用头顶人,着实有些蛮劲儿。
一时间两人纠扯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这个点大家都在家里吃晚饭,在河边玩耍打闹的小孩儿也都回了家,好半天都没有人发现这边凶残的战况。
高个儿异常沉默,眼中闪着愤怒的光,他腿脚不好,手劲儿和臂力却很大,他捉住矮个子的衣领,就朝他脸上和腹部招呼。
“江大毛,你住手!”高个儿忍不住怒吼道。
“我打死你!你坏我好事儿,我打死你个残废!”江大毛脸色乌青,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的架势。
他肚子上挨了一拳,但因为及时往后退了一下,所以力道并不是很重,还能够承受。
江大毛弓着腰,用头不停地去顶对方。
高个儿烦不胜烦,“我哪里坏了你的好事儿!”
江大毛正在气头上,五官全都拧在了一起,“你搞黄了我的大四喜,你还敢说没有坏我的好事儿!”
大四喜是麻将里边的一种大胡法,就是东西南北各有三张,就能胡牌,这是江大毛最喜欢的一种胡法了。
高个儿气得抖了抖眉毛,“我腿脚不好,碰了桌子,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你也破了我的财!”江大毛咆哮着喊道:“你陪我钱!那一把打得最大了,你知道我靠这一把能赚多少钱嘛!少说也得一千多啊,一千多块啊,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啊——我打死你!”
高个儿用手抵着江大毛的脑袋,“谁知道你能不能胡上大四喜啊!”
“我就差一张北风了,你把牌桌碰翻的时候,我刚摸着北风,我摸着了啊!等了那么多圈,我自模了啊!全怪你,都怪你!”江大毛从来没这么憋气过!
最近手气一直不好,今天上午来了一个老朋友。
这个朋友在南方卖服装赚了一点钱,想着回来看看,其实就是显摆。
几个老友碰到一起,说打几把,就去了牌屋。
发财的这位朋友提出玩点大的,其他人也没提出异议。
因为这个人打牌水平最差,玩大的,肯定就是撒钱了。
所以各个都精神着呢,玩了几圈,果然就他一个人在输钱。
不过虽然玩的大,但胡得牌一直都不是很大,所以一直平平顺顺的。
江大毛小赚了一点,估计能有个二三十块。
他惦记着靠这个机会多赚一点,只要胡把大的,够一年花销的了。
所以快胡成大四喜的时候,他激动坏了。
不过怕大家看出来,他一直不动声色。
转了几圈,局势正焦灼的时候,一摸,刚好来了他想要的北风。
可是还没等他喊胡牌,桌子就被掀翻了。
一桌的牌全都掉到了地上。
镇子上的牌屋用的都是那种老旧桌子,不经磕碰,江大毛盯着一地的牌,差点当场哭出来。
他手里还握着那张决定命运的北风,可是没有用了。
任由他怎么说,也没有人相信他这把能胡上大四喜。
江大毛气急败坏地看向碰倒牌桌的人,冲过去就要跟人干架。
牌桌老板当然不干了,把两个人轰了出去。
高个儿开始就道了歉,不过江大毛一直嚷嚷这让他赔钱,那他可就不干了。
碰倒了桌子而已,为什么要赔钱。
他觉得江大毛就是在讹钱,他又不是冤大头,当然不肯了。
为了甩开江大毛,高个儿上了一辆回村的拖拉机。
江大毛紧追不舍,也跟着上了车。
拖拉机只把人送到河边,之后就开走了。
高个儿想抓紧时间回家,可是被江大毛缠磨得动弹不得,寸步难行。
如果是以前他腿脚好的时候,江大毛这种短脚短手的瘪三完全不在话下,随便出几招就会把他打趴下让他喊爷爷饶命。
现在他身体还没有恢复好,体力不支,战斗力严重下降。
高个儿烦得不想讲话,江大毛见他不吭声了,更是气得头顶冒烟。
他躬着腰背,像头羚羊一样,冲过去撞向高个儿的胸口,然后一下又一下,向前用力蹭着。
高个儿站不稳,连退了好几步,重心不断向后,差点摔到地上。
江大毛贼得很,他一边撞人,一边调整方向,高个儿眼瞅着被推搡到了河岸边。
幸好他现在手臂上还有力,能抵挡一阵子,否则早就被退下冰冷的河里了。
十一月的河水啊,冷得冻骨头。
“你报上大名来!”江大毛怒吼道:“一会儿我让你家人过来收尸!”
高个儿紧紧地攥着江大毛的衣领,沉声道:“要跳河一起跳,我不会松手的!你不信就试试看。”
“不敢报大名是吧?”江大毛冷哼一声,“回头在你们村里一问就知道了,一个瘸腿的人,还怕问不出来嘛!”
“听清楚了,你爷爷我是孟国辉!”孟国辉大掌落下,砸在江大毛的头上。
江大毛顿时懵了,差点自己掉河里。
“孟国辉?”他揉了揉头顶,“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孟青是你什么人?”
孟国辉:“他是我儿子!”
两人在纠扯的时候,其实有几个人从不远处路过,但天色暗了,他们看不清楚,觉得身影有些陌生,便没有贸然上前。
江大毛是外村人,看着陌生,很正常。
至于孟国辉,因为这几个月他一直卧床,大家都知道他生过一场重病差点死了,前阵子还在坐轮椅呢,所以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在河边跟人打架。
“孟青是你儿子啊……”江大毛想了想,笑着收了手,“那就好办了,早说你是孟青的老爹啊!害我在这儿费劲打半天。”
孟国辉眯了眯眼,“……”
“那你就是莲娃的公公了?”江大毛露出一脸贱兮兮的笑,“搞半天是一家人嘛!你知道我是谁不?”
“我儿媳妇的窝囊大伯。”孟国辉不客气地说道。
“你个残废,会不会说话!”江大毛咋呼道:“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我还得回家吃饭呢!既然你没钱的话,那我也不管你要了,回头你跟你儿子和儿媳妇说好,让他们准备好一千八百块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知道不?你儿子刚上大学,可能没这钱,你管莲娃要就行了。”
孟国辉嫌弃地白了江大毛一眼,“没出息的东西!”
“你说谁没出息呢!”江大毛喊着推了孟国辉一把,“劝你把嘴巴放干净点!一个公公,还管不了儿媳妇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别逼我上门讨债啊!赶紧的,三天之内给我把钱准备好,让莲娃回趟家,给我把钱送过去。”
“不可能!”孟国辉厉声说道:“我不欠你的钱!你再废话,我把你丢河里去。”
“哎呦,可把你个残废厉害坏了!”江大毛边说边往后退了几步。
虽然嘴上说对方是残废,啥都敢骂敢嚷嚷,但他心里还是挺虚的。
生怕一不小心栽河里头去,他会游泳没错,但河水这么凉,被泡一下了不得。
第二天保准会感冒发高烧,生病就没法去打牌打麻将了,会影响运气。
孟国辉脾气一向不好,面对江大毛这种典型的无赖,他心里的火蹭蹭地往上冒。
开始江大毛进攻得还挺猛烈,不过现在估计没有什么力气了,没胡成大四喜的那股子懊恼劲儿也过去了。
加上听到他跟莲娃的关系,现在他也改变了策略。
这时候是打翻他取得主动权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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