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没下判断，只淡声说道：“我采完药下山的时候，看到过江燕几次，她好像经常跟男人在后半夜偷偷约会。”

“那就说得通了，她们都在后半夜行动，难免会碰着。秀儿又不经盘问，被江燕一诈，肯定轻易地就招了。”江芝莲稍稍冷静了一点，“我就说嘛，秀儿也不能为了两百块钱，就把我这个亲二姐给卖了。不过，江燕拿着这个把柄的话，这事儿就麻烦了呀！”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事情第二天就发生了。

江芝莲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这个乌鸦嘴！

说好话不灵，坏得贼灵！

几乎在短短的半天时间内，十里八乡的人全都在议论江秀跟老徐头的忘年恋。

嘲笑的，唾骂的，因为觉得过于惊世骇俗而缄默不语、讳莫如深的。

各式各样的反应，唯独没有表示理解和支持的。

世俗观点使然，格局和眼界使然，偏见使然，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全然在预料之中。

事发之后，江秀冷静得可怕，突然之间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走进江芝莲的办公室，关紧门窗，坐到了桌前，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显得很冷静，目光透着前所未有的坚毅。

江芝莲看到她的衣服上沾染了大片尘土，袖口蹭到不少泥点子，鞋面也脏了。

来酱厂的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想而知。

被人推倒，被扔泥巴和石块，这都算轻的了。

没被浸猪笼，已是万幸。

“秀儿，你搬到城里跟我一块儿住吧？”

江芝莲想了想，觉得任何安慰的话，都太显苍白，不如一个好建议来的实在。

然而江秀不加考虑，就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如果你觉得咱们两个人一块儿住不方便，那我搬到厂里住也行。”江芝莲用手指头点着桌面，语气诚恳，“我给你放一段时间的假，你好好调整调整。等这波议论过去了，也就没事了。”

江秀苦涩一笑，“会没事吗？不会的！”

“……”无数句安慰人的话溜到嘴边，都被江芝莲咽了下去。

乐观一点？

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你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这么鸡汤浓郁的话，听起来是很不错，实际上屁用没有！

对一个身心倍受伤害，承受着命运中至暗时刻的人，动动嘴皮子轻松地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芝莲缓声，开口询问：“你怎么打算的？需要姐帮你做什么吗？”

江秀突然抬眸看向江芝莲，眼含泪花，声音里透着哽咽，“二姐，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江燕会这么不守信用……”

挪动抽水管的事情她办妥了，厂里的豆瓣酱受到了污染，损失惨重。

这样的结果，难道还不够吗？

江燕竟然还是把她跟老徐头的事情，宣扬了出去。

无耻！贱人！

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江秀算是彻底看透了人心，看透了江家！

那个幼稚的、懦弱的、寻求庇护和靠山的小女孩，一夜之间，终于成长为一个自立勇敢的成年人了。

江芝莲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到江秀手边，“姐知道你是被江燕威胁了，才不得已做出了违背心意的选择。幸好没有人吃到被污染的酱，还有反省和改过的机会。”

“二姐，昨天你跟我说的事情，我做！你再跟我详细说一说。”江秀掏出纸和笔，准备做笔记。

她不废话，直接问重点，“我需要拿到隔壁拖鞋厂的进货单、出货单、材料表、账目，还有什么？”

江芝莲握住江秀执笔的那只手，掩住笑意，轻声询问：“你真的考虑好了？”

“嗯。”江秀点了点头，“办法我都想好了，你给我三四天时间，这些东西我全都能拿到。”

江芝莲把需要的资料详细地讲了一遍，最后叮嘱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能拿到多少算多少，如果觉得有危险，千万不要冒进。”

江秀垂眸盯着纸上的字，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过了片刻，江芝莲又问道：“老徐头那边还好吗？”

“他没事。”江秀声音稳得如同一个旁观者，毫无波澜，“徐冠军去了省城，家里现在就他一个人，暂时没有太大的麻烦。他好歹是个队长，背后指指点点的人可能不少，但当面戳鼻梁骨的不算太多。一些人还觉得他厉害呢！反正大家都觉得我是不要脸的婊子，勾引队长的贱人。呵，随便他们怎么想吧！难道要我去跟他们解释什么叫自由恋爱吗？他们能懂吗？这些人根本不会明白的……”

江芝莲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同样是当事人，但在面对此类问题的时候，女人受到的伤害总是更大。

江秀成了忘年恋的众矢之的，议论的靶子。

大概老徐头想帮忙，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然而，事情总有令人感到意外的转折。

江秀平静地说道：“他准备再娶个老婆，说是这两天就会搬过去住了。”

“什么？”江芝莲一脸不可置信，“老徐头什么时候讨的老婆？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还脚踩两条船了？”

江秀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应该是今天上午找的。”

江芝莲：“……”

这速度！

说他们是闪婚界的扛把子，没人敢反驳吧？

江芝莲：“那个女的是哪里人啊？他们之前认识吗？怎么这么突然？！”

“我不太了解。他们不认识，听说还没见过面呢！”江秀紧绷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喝了一口水，缓了缓情绪，又说道：“他是为了帮我，才决定这么做的。”

江芝莲很快明白了老徐头的意图，“他打算否认跟你之间的关系？”

江秀点点头，“嗯……”

“用这种办法来澄清，也算是无奈之举了。”江芝莲怕江秀想不开，心里难受，便开口劝慰道：“老徐头一定是想着你还年轻，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而毁了你的未来。”

“我知道，我理解他。”江秀弯了弯唇角，笑容里竟然带着一丝丝幸福的味道，“我很感激他。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不会匆匆忙忙地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的。那个女的，听说是个跛脚的寡妇，脾气特别不好，还吞过两次农药。”

江芝莲：“……”

老徐头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好在，这一招效果不错。

跛脚新媳妇进了门之后，流言蜚语在渐渐减少，很快便被新的八卦消息所取代。

乡野地头里，永远不缺新鲜而刺激的猛料。

一波接一波，更新换代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三天后，江秀拿到了富强拖鞋厂双胜村分厂的内部资料。

江芝莲粗略地翻了一遍，忍不住咂舌，“秀儿，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的？”

江秀没有仔细解释，只道：“分厂刚建不久，各个部门都乱糟糟的，我是趁乱偷来的。”

“那岂不是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了？”江芝莲顿时觉得有种玩蹦极的刺激感。

“也许吧……”江秀不慌不乱，“二姐，你赶紧拿去用吧！别被他们抢走了。”

江芝莲：“他们发现东西没了，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江秀不在意道：“谁知道呢！无所谓了。”

江芝莲：“……”

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秀儿如今变得这么强悍了吗？

有点可怕呀……

当天晚上，陈淑芬和吴涛回了城里的出租房，江芝莲把孟青也叫了过去。

四个人聚在一起，把江秀偷来的所有资料，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好几遍，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最后，他们得出了一致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