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莲收回观赏芸芸众生的视线，转头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是在附近卖油条的小姐姐。

她们平时交流不多，早上各忙各的，但偶尔碰到面时会打声招呼。

点个头，或者微笑一下，彼此都相当的客气。

小姐姐叫胡桃，有个两岁的女儿。

听说她是个单亲妈妈，男人不详。

她炸的油条江芝莲吃过，实话说，并不怎么好吃。

所以生意一直不温不火的，赚的钱勉强能够度日。

油条都是现炸现卖的，这时候下了雨，她的小摊又不带棚子，所以炸不成了。

反正顾客也不多，她便提早收了摊子，到树底下躲雨。

闲来无事，她见江芝莲这边把摊子挪到了车上，就过来要了一碗热豆腐。

吃点热的东西可以暖暖身子，还能顺便闲聊几句来打发时间。

“别在外面淋着了，上来吃吧！”江芝莲俯身，朝车下的女人伸出了手。

胡桃犹豫了两秒，握住江芝莲的手，抬腿蹬上车斗，坐到了摆在角落里的一个小马扎上。

江芝莲盛好热豆腐，调好味道，递过去，客气地寒暄道：“这雨没完没了地下，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停啊！”

胡桃捧着碗，温温柔柔地说道：“春雨贵如油，多下点挺好的。”

江芝莲点点头，淡淡一笑，“这么说也对。”

胡桃吃了口热豆腐，慢慢地品了一会儿，自嘲道：“下不下雨，我的生意也就那么回事了。不过对你的影响，应该还挺大的，一天要少赚不少钱呢吧。”

江芝莲不在意地摆摆手，“地里的庄稼和菜长得好，我才能摆上这个摊儿啊。没粮食没菜，我也没得卖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长远来看，不亏啥。而且，老天爷的意思，也不受我左右。就随他老人家去吧，我在这儿看看景儿歇会儿，偷个懒也蛮好的。”

胡桃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江芝莲，挑起俏眉问道：“你的豆豉鱼酱卖得好好的，大家都喜欢，怎么不继续卖了呢？”

“不想杀生，就不做鱼酱了。”江芝莲也没想会跟这个不太熟悉的女人说实话，自己也惊讶了一小下。

“这样啊，那挺可惜的。最近有不少人过来问有没有豆豉鱼酱呢，你小姨说以后不做了，我看他们都挺失望的。”

胡桃一边吃着一边慢慢地说道：“不杀生，那可以不放鱼啊。豆豉酱，豆瓣酱，麻辣酱，应该都不错。里面放点香菇之类的，不都挺好的嘛。你做别的酱卖，他们肯定也会买单的。”

江芝莲突然灵光一闪，萌生了一个特别好的想法。

这个小姐姐手艺不行，味觉还不错，想法也很好嘛！

为了感激她提供的灵感，江芝莲坚持要把她送回家。

胡桃盛情难却，只好做了一趟顺风车。

回到家之后，江芝莲在玄关快速换好拖鞋，一边摘着围巾、脱着外套往屋里走，一边迫不及待地喊道：“小姨，小姨夫，你们都来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陈淑芬正在自己的卧房理账本，听到江芝莲的话，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不迭跑去把正在塑料棚里筛黄豆的吴涛叫了回来。

不一会儿，两人肩并肩坐在沙发上，齐齐地看向江芝莲，像两个听话的孩子。

陈淑芬紧张地问道：“莲娃，怎么了？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吴涛拍了拍媳妇的大腿，让她稍安勿躁，并对江芝莲说道：“不管发生啥事儿，你都先别着急，总是会有办法的。”

江芝莲回来的时候太着急，三轮摩托骑得很猛，又跑了一段，到现在气还没喘匀。

她摆摆手，露出笑容，稳了稳呼吸，“你们别紧张，是好事儿！”

两人面色一松，都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陈淑芬倒了杯水递过去，笑着嗔怪道：“看你这咋咋呼呼的，把我们吓一跳。赶紧先喝点水，瞧你这喘的！”

吴涛戴着围裙，手上还抓着一把没来得及放下的黄豆。

他笑呵呵地说：“啥好事儿呀，高兴成这样。”

江芝莲一口干下杯中的水，拽了个木凳子坐到他们对面，眼中放着闪耀的光芒，“小姨，前几天你说想跟我学做豆瓣酱，是吧？”

“是啊。”陈淑芬点头道：“你给唐老爷子做的那个豆瓣酱，我和你小姨夫吃着都觉得味道特别好，格外的开胃，蘸黄瓜蘸馒头都好吃得很呐。等你开了饭馆肯定会忙得没有时间，我们想着回了家之后，自己做着吃。我之前看你做，好像不是太复杂，应该挺好学的吧。”

“对！比做豆豉鱼酱简单多了，你们肯定一学就会！”江芝莲显得异乎寻常的兴奋。

吴涛和陈淑芬不太明白她这么激动到底是怎么了，但也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鼓舞。

“等房子盖好搬回去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江芝莲将蓬勃的情绪暂时压了压，缓和着语气问道。

陈淑芬看了吴涛一眼，“还没想好呢，回去看情况再说吧。”

吴涛沉吟片刻，才缓缓地开了口，“我现在身体好多了，打算回去之后揽点散活干干。再找个师傅学点手艺，以后也好多赚点钱。”

“揽散活多不稳定呀！风里来雨里去的，太辛劳了！学手艺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学会的。”

话落，江芝莲才觉出好像说得有点太不客气了。

毕竟对面坐的都是长辈，讲话还是得讲究点分寸。

她轻咳两声，见小姨和小姨夫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才直奔主题，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咱们建个酱厂吧！”

陈淑芬：“酱厂？什么酱厂？”

“豆瓣酱厂啊！”江芝莲微微一笑，“你们不是都觉得好吃嘛，经常有人到小摊上问还卖不卖豆豉鱼酱了，说明喜欢吃酱的人多，需求大。我做的豆瓣酱，不比豆豉鱼酱差。这个路子可行的，肯定会卖得很好。”

见两人没应声，她又补充道：“回头我开了小饭馆，肯定需要大量的豆瓣酱。如果咱们有自己的酱厂，就可以从自家的厂子里面进货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的事儿！”

吴涛沉眉考虑了半晌，表情不太明朗，“建厂投入太大了，咱们谁也没干过，不懂这里头的名堂呀。这跟摆摊不是一回事，很容易砸锅翻车的。”

“就是，这都是大老板干的事儿，咱们赚点小钱就行了。”陈淑芬同意丈夫的意见，“想卖酱，在家里做也一样啊。之前豆豉鱼酱不就是在院子里做的嘛，成本不高，风险也小，没必要非得建个什么厂子嘛！”

江芝莲猜想到他们会顾虑重重了，所以也不灰心，耐心地劝道：“没经验可以边做边攒经验嘛，我有做酱的手艺，之前卖豆豉鱼酱和西瓜酱，已经打开销路了，绝对不愁卖不出去。其他方面，咱们可以慢慢琢磨。碰到问题了，再想办法解决问题就行。”

吴涛对江芝莲是有信心的，但他还是不想太冒进，“不如先弄个小作坊吧，这次不是盖了个小二层嘛，房间多，东西也都有地方放了。加上前后院，搞个小作坊，完全能够用。”

江芝莲摇摇头，“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确实更保险，承担的风险更小。但是，小姨夫，你想过没有？现在是承包地的最好时机，以后经济发展起来了，竞争的人就多了，到时候咱们再起步可就晚了。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