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怀疑的态度坐下来，要了一碗热豆腐。

吃下第一口，心下就了然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根本用不着请托儿。

即使托儿来了，吃上两口，估计都没有心思给你做什么蹩脚的表演。

大家基本上都是吃完第一碗，不由自主地跟随心意又会添上一碗。

供销社里卖的那种机制豆腐，一块儿半斤的那种，要六分钱，并且还要收二两的粮票。

江芝莲这里的热豆腐，一块儿差不多也有半斤左右，配上调料，一碗卖一毛五分钱，不用给粮票。

在计划经济时代，对大部分人来说，各种票比钱更金贵。

不用出粮票，一碗一毛五分钱的热豆腐，就能解决一顿早饭。

胃口大的吃上两晚也才三毛钱，完全可以接受。

吃完想涮涮嘴的，还可以再喝一碗五分钱的甜豆浆。

绝对心满意足，畅然而归。

下夜班的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觉，上早班的可以精神抖擞地去开工。

多么完美的一件事！

孟青知道江芝莲拿到做豆腐的木槽之后，肯定会马上出摊，所以这一天早早地进了城。

本想着秉持邻里友爱的精神，给江芝莲凑个人气，捧个人场。

结果，七点钟到国棉厂门口的时候，孟青悲催地发现，小丫头的生意过分得好，卖得渣都不剩了。

他往她摊子上扫了一眼，除了用脏的碗筷，没啥能吃的东西了，连点葱末和蒜汁都没剩下。

孟青语气怪怪地问：“我来晚了？”

江芝莲笑着摊手，“大侠晚了一步，真不好意思。没想到您会大驾光临，没给您留点残羹冷炙。”

他就只配吃点残羹冷炙的意思呗？

动不动还拽上文词儿了！

孟青瞟了一眼她的宝贝脚踏燃油两用三轮摩托，“来的时候，油够用了？”

“够啊，相当的够了！别看它是个二手的，又是小厂子小品牌的东西，但没啥问题，质量杠杠的，抗磨抗造抗折腾！绝对是三轮摩托界的扛把子！”

生意出乎意料的好，江芝莲心情也格外的好。

语气都比平常高了两度，还带着欢脱的调调。

她一边把东西往车斗上搬，一边说：“东西卖光了，回去的时候骑回去就行，省油！”

孟青帮着搬了两趟，搬完之后，他骑上摩托，淡淡道：“你坐后面，我送你回去。”

江芝莲眸光一转，一脸笑眯眯，“后面那么多东西，我没地方坐了。”

孟青眉心拧成一个好看的小结，往前面坐了坐，给江芝莲让出半个座位。

江芝莲欢欣鼓舞地骑上去，大大方方地握住孟青的劲腰，“出发吧，小马达！”

孟青感到身后有一个小火炉，顿时有点不自在。

但见她跟个小孩子似的，也就不做他想，按下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小富婆可真是精打细算会过日子啊，省下油钱，让我给你当人力车夫！”孟青说着把小摩托蹬上了马路，不一会儿就起了速度。

江芝莲挑挑眉，咦？这位大哥少言寡语的人设崩了？

“你最近好像突然话变多了，你发现了吗？”

孟青叹气，“哑巴都能被你气得会说话了！”

江芝莲点点头，她这个五好邻居，不仅话多了，还会蔫蔫地说俏皮话了。

可能她之前对他还是了解得不够深刻。

也许，他本身就是傲娇属性。

是她一心想着赚钱自立，又只注意他华丽完美的外表，却没有仔细深刻地研究他的本质和内心。

现在咂摸咂摸，觉得甚有滋味！

江芝莲现在的住处，孟青已经来过两趟了，轻车熟路。

他把她送到单元楼门口，自来熟地帮她搬东西，然后往客厅里一坐。

江芝莲眨眨眼，看他，“留下来吃个早饭？”

“不然呢？”难道还让他白干活不成？

孟青见吴涛和陈淑芬都不在家里，说话也就没有太顾忌，“周扒皮姑娘，你该不是一顿饭都舍不得吧？”

“舍得！当然舍得了！”江芝莲嘿嘿一笑，舍不得一顿饭怎么套得到帅气小哥哥！

“米粥？面条？热豆腐？想吃啥？”

孟青：“热豆腐！”

“那个……我忘了，热豆腐没了。”江芝莲咧嘴一笑，“你如果真的特别特别想吃的话，我可以现在马上做！至少要等，三四个小时……”

饿了一早上肚子，走了十几公里，又骑了大半个小时的人力车，看了一早上她这傻不拉几、蠢兮兮的笑容，孟青觉得胃里一阵阵抽搐。

他太难了！

他就是为了做个好邻居吗？

显然并不是这样的。

孟青叹气：“面条吧……”

“好嘞，马上给您做一碗营养丰盛，口味绝美的手擀面。”江芝莲小鸟般飞去了厨房。

半个小时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大海碗回到了客厅。

孟青：“……”

江芝莲舔舔嘴唇，“一不小心做多了，你能吃多少算多少。”

“这是什么面？”碗太大太沉，他只好往前坐了坐，把脸凑到碗上来吃。

“手擀面，加了很多配料。”江芝莲掰着手指头，边数边道：“有胡萝卜、香菇、白菜、土豆、芹菜、西红柿……总之，全都是素的，一丝儿肉都没有，放心大胆地吃！”

孟青眉心跳了跳，“喂猪呢？”

要不是味道真的蛮好，他还真不一定能咽的下去这一碗大杂烩。

“怎么就是喂猪了呢！这么奢侈的一碗面，什么猪这么金贵，会有这种待遇啊！”有人竟然对她做的手擀面表示质疑，她绝对要捍卫自己身为大厨的尊严。

孟青点点头，表示认可，“的确奢侈。”

很多人家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呢，这家伙，恨不得把整个菜市场的种类全整一碗面里头。

能不奢侈嘛！

江芝莲话锋一转，“其实也还好，这些菜都是最近吃剩下的边角料，不用掉才是真的浪费呢！”

孟青：“……”

吃碗面而已，心情真是复杂。

“你忙活你的去吧。”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填饱肚子。

江芝莲本来也没打算一直陪着他，“行，你慢慢吃着。需要蒜子，辣椒什么的，自己去厨房拿，都在台子上。”

说完，她转身收拾车斗去了。

吴涛和陈淑芬吃完早饭到附近的小河边散步去了，回来时见到江芝莲，听说带去的豆腐和豆浆一个多小时就卖光了，既惊喜又惊讶。

早上可是做了满满两个木槽啊，足足有六十五斤，能切出来一百多块豆腐呢！

陈淑芬：“真的全都卖光了？豆浆呢？也没剩下？”

“嗯，全卖掉了，啥都没剩下。明天我要再多做点，今天都不够卖的呢！”江芝莲从车斗里拿下最后一摞碗筷，往房间里走去。

进了屋子，她从包里掏出一大把散钱，放到小姨和小姨夫房间的桌子上。

“小姨，账还是你来记。”

陈淑芬有点犹豫，“我……”

江芝莲迎上去抱了抱陈淑芬，“小姨你该不是因为一点小挫折，就害怕了吧？你害怕了，我怎么办啊，谁给我这个糊涂蛋记账呀！”

陈淑芬瞅着桌子上的钱，目光忧郁，“记账可以，只是这钱，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摆早摊都是散票子，我一会儿就弄乱了。”江芝莲把陈淑芬拉到桌子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钱呢，你每个礼拜都拿到邮政存起来，不会出问题的！我相信你！”

陈淑芬用手抚摸着桌上的钱，将折了角的地方一点点展平，把相同面值的放到一堆……

她没有同意记账，但也没有拒绝。

她还在艰难的自我挣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