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厨艺堪比星级大厨。这是彩虹镇恶劣的伙食环境逼出来的。
祁红情绪波动较大,楚河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地道的家常菜。解开围裙,他笑着招呼众人来吃。
算楚河在内,共有六个人。方逸吃得拘谨,庆余则颇有圈外人的意味。齐白与祁红安静恬淡,唯独狗哥忐忑尴尬。
楚河灌了一口白酒,夹起花生米咀嚼,朝众人笑道:“手艺还成吧?”
“很好。”祁红赞美道。“楚少,你以前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生活所迫。”楚河抹了抹嘴角,大笑。“你以前不也是飞扬跋扈大小姐?”
祁红微微一笑,笑得缅怀。
那时,他们是一群无忧无虑的顽主。有钱一起花,穷了祁红就去偷。偷家里的。
她曾是白河区最嚣张的女霸王。直至遇到齐白。堕入爱河后,祁红成了他们的狗腿子。杀人放火不干。但酒后闹事、打群架、进局子。不说每天干,每个月总会有几次。
后来他们长大了。
长大不单单意味着个子变高。还需要面对人生。
阿虎死了。
祁红瘸了。
齐白退出当年的圈子,开大排档谋生。
方逸接受家族安排,进了公司管理层。过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
楚河——
他们曾是最好的伙伴。他们总认为这样的关系可以维持一辈子。他们激情昂扬,挥霍着本以为无限的青春。可青春又何曾是无限的?
他们马不停蹄地长大了。死了。残了。累了。以及错愕。
错愕时光为何这么快,快得来不及回味,便不敢再回味。
阿虎是他们的朋友。或者说兄弟。他不止一次向楚河等人述说:许多人抱怨社会太冷漠,没人重情义,讲道义。可他们往往忘记了自己本是无情之人。我不是。你们是我的朋友、兄弟,只要你们一句话,我可以为你们去死。
当初方逸只是笑话他:“你丫还是处男吧?死了不可惜?”
平日里憨厚,干架起来却格外凶狠的阿虎咧嘴笑笑:“不可惜。”
那一年。楚河十八岁。除了齐白二十出头,其余均是一字打头。
阿虎是为方逸死的。这个临死还没活过十八的愣头青其实跟方逸不算太熟。聊过,混过,吃过饭,喝过酒。再多,便是楚河的交情了。方逸跟楚河是一个圈子的,跟齐白则是不打不相识。阿虎是齐白的老乡。平时跟方逸接触的少,反倒是每天跟楚河厮混。
从某种角度来说,方逸初认识阿虎齐白,本质上还没卸掉高副帅的架子。等他完全卸掉时,阿虎走了,齐白与他绝交。
真的,方逸从没想过阿虎肯为自己死。
“只要你们一句话,我可以为你们去死!”
这是阿虎当说的。
当年,方逸跟白城另一圈子公子哥斗狠,飙车输了被羞辱,扬言要挑断他手脚筋。闻讯赶来的阿虎拉下鼻青脸肿的方逸。递给他一支烟,笑着问道:“想怎么做?”
“想他死!”方逸寒声道。
啪嗒。
阿虎替方逸点燃香烟,摸出一把弹簧刀冲上去。
扎伤八人。打方逸最狠的公子哥被阿虎捅了三刀。致命一刀在咽喉。
阿虎还没下战场,就被一公子哥哆嗦中。
方逸当时疯了。
他没想过阿虎真会杀人。更没料到对方会有枪。
方逸丧心病狂地要背阿虎去医院,还没背出一百米,阿虎就死在了他的背上。
临死前,阿虎凑在方逸耳边,气若游丝道:“也许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乡下人。但我一直拿你当兄弟。”
“我够哥们吗?”
这是阿虎短暂人生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够哥们吗?
兄弟之事便是他之事,辱我兄弟。杀之。
或许阿虎太年轻,太极端。但他给方逸上了一堂身价百亿的父母也教不了的课。
当楚河与齐白得知阿虎的死讯,楚河没说什么,齐白一样。他们只是简单商量几句,便策划了一场飙车。飙车中,楚河像疯子一样将那帮人的领头人撞下山沟。
随着山沟里爆炸的跑车,楚河冷血地结束了此事。
从那以后,方逸再也没有碰过车。齐白亦与方逸绝交。直至今日。
那是一段尘封在方逸心中多年,轻易不敢揭开的往事。每每想起,他便会悔恨难当。
啪嗒。
楚河点了一支烟,扫一眼坐立不安的狗哥。淡淡道:“说吧。”
狗哥闻言,迅速坐直腰板,以极婉转的口吻道:“李八指在六年前打入白河区——”
“说重点。”楚河整个人冷了起来。
“他进白河区的确有人跟我打过招呼。”狗哥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苦涩道。
“谁?”楚河目光凝聚。
“洪爷。”狗哥说道。
“还有呢?”楚河问道。
“没有了——啪!”
话音未落,楚河猛地一巴掌抽了过去。将狗哥打翻下桌。
“唔——”
能清晰感到口腔有牙齿脱落。狗哥吐出牙齿,心神俱裂。
“你还有一次机会。”楚河目中寒光毕露。“最后一次。”
“我想起来了。”狗哥艰难起身,捂住浮肿的脸庞。“当初洪爷请我吃饭。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人在场。”
“谁?”楚河问道。
“秦家二少爷。”狗哥说道。
“秦玉?”
“是——是他。”狗哥额头上已渗出冷汗。
“是他让你照顾李八指?”楚河微微眯起眸子。
“照顾是一方面。”狗哥不敢再隐瞒,支吾道。“另一方面,如果李八指不识趣,随时让他消失。”
楚河续了一支烟,揉了揉眉心道:“这么说来,你并不知情?”
“也——也不能算完全不知情。”狗哥颤颤巍巍道。“小白哥这件事我听说了。李八指又是飙车一族。我大致猜得出。”
啪!
方逸出手了。
他一巴掌抽在狗哥脸上,沉声道:“我之前问过你,你说不清楚?”
狗哥无言以对。
“帮我约秦玉。”楚河递给狗哥一支烟,平静道。“明晚八点。”
“楚少。”齐白略微犹豫地说道。“不如,算了吧?”
“是啊楚少。”祁红劝说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算找到他,我这条腿也好不了。”
楚河闻言,回头盯着方逸,一字字道:“你觉得呢?”
方逸一愣,旋即咬牙吐出两个字:“找他。”
“如果阿虎还在世,你们认为他会怎样报复撞他嫂子的人?”楚河声音沙哑道。
祁红泪如雨下。
方逸脸se煞白,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阿虎的确很冲动,不够理智。但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一个道理。”楚河喝下一杯烈酒,缓缓道。“兄弟不是朋友。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兄弟没有朋友那么廉价。兄弟不会跟你虚情假意,不会见利忘义。更加不会在你困难时袖手旁观。什么是兄弟?阿虎说,只要兄弟一句话,我可以为兄弟去死。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方逸。齐白是你兄弟吗?”楚河视线落在方逸脸上。
逸声线低沉。
啪!
楚河抽了他一巴掌。
“他有难。你却怕他讨厌你而选择不露面,只在暗中帮忙。”
楚河再问齐白:“齐白。你有拿方逸当兄弟吗?”
齐白神se平静,淡淡道:“我后悔和他做兄弟。”
啪!
楚河一巴掌抽了过去。
“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后悔?”楚河神se冷漠道。“你去问问,阿虎有没有后悔?”
楚河一人抽了一巴掌。而后开了一瓶庆余下楼拿来的茅台,一人倒了一杯,拉起齐白与方逸,一字一顿:“十年了。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
方逸与齐白均是轻轻点头。神se复杂。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楚河朗声道。“一个男人,一生能结交几个真正的兄弟?阿虎告诉我们,兄弟不是这么当的。你们却相互有隔阂,老死不相往来。对得起阿虎吗?”
“齐白。方逸。如果你们觉得这兄弟当不下去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如果这兄弟还能当,就把这杯酒喝了。”他当先举起酒杯,等待两人的答复。
方逸二话不说,举起了酒杯。
齐白瞥了方逸一眼,旋即又将视线落在楚河脸上,缓缓道:“你说的,我总是没办法拒绝。”
“干!”
三人仰头而尽。祁红在一旁看着,却莫名幸福。
他们回来了。
他们重新在一起了。像当年那样。
天亮了。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方逸却浑身充满力量。并没熬夜后的疲倦。他赶走庆余。狗哥,跟楚河帮衬着收拾了一下屋子。随后便与齐白夫妇告别。临走前,方逸冲祁红笑道:“小红。我家里有几套限量版化妆品。是你之前常用的。回头我给你送过来。”
“几套?”祁红笑眯眯地问道。
“八套。”方逸扭捏道。
八年。齐白正是八年前与他绝交的。而那套限量版化妆品。是祁红生日向方逸张口要的。
方逸家里有钱,但家里管的严。他能挥霍的不多。所以每次祁红生日,方逸都是找楚河齐白他们凑钱。祁红不缺化妆品。她只是很喜欢看着这帮兄弟凑钱给自己买生日礼物的画面。很温暖,很肿胀。
祁红走上去,抱住方逸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很辛苦。”
方逸吸了吸气,摇头道:“不辛苦。”
“走吧。”楚河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笑骂道。“别打扰人家小两口造人,我还等着当干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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