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兰心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咏希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其实已经不小了，真是年龄有27岁了，姐姐依玉已经29岁了。只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看起来跟十五岁的咏希差不多年纪。

咏希长大了呀！

“殿下，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说有时候人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兰心想了想道。

咏希点点头也没有说话。对于一个从五岁面临朝堂突变的皇子来讲，他学到的最多的恐怕就是懂事和识人。

虽然他接触过的人不多，但是从小姐姐和顾先生教了他许多做人的道理。“姐姐说，不管是做皇子，还是做王爷，哪怕是天子，都要先学会做人。”

“公主殿下说的很对。”兰心说着又往桶里添加了一把中草药。咏希感到泡在水里的小腿部分变得热辣辣的。

“不能叫公主，要叫郡主。”咏希纠正她。

兰心再次看着他笑笑，“是公主还是郡主，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他们说的不算。”

“那谁说了算？”咏希好奇道，这个小女孩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但是能来给自己治病，就算是术业有专攻。但她说的话也很有意思。

“这！”兰心指指自己的胸口，“人心说了算，真相说了算，还有老天说了算。”

“天？”咏希不禁抬头。裕王府的院墙高高，天是四四方方的一块儿。

“对，天说了算！”兰心伸手指向天。

“我不知道天能说了算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们再不回去，咱们就要被雨淋成落汤鸡了。”咏希伸伸舌头。

裕王府人少，因为又要看病又要避嫌，他们是坐在院子里泡腿的。说话这工夫，天上已乌云密布。

“哈哈，殿下说的是，咱们回去。”兰心说着让咏希把腿拿出药桶，伸手拿浴巾就要帮咏希擦拭腿上的水。

咏希略微脸红，“这些让下人来做。”

兰心手微微一顿，“好！”心里不禁想，弟弟长大了呀！

“顾先生！”只听咏希一边急急穿鞋子一边冲兰心身后喊。

兰心回头，于是看到一位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身后，一身青衣，面色沉稳。一股书卷气之外还透着一丝严谨威严。

这位就是给咏希找的老师了。

“顾先生。”兰心也跟着打招呼。

顾先生点点头，咏希已经整理好衣衫，然后二人就往书房去了。

咏希虽然身体抱恙，但功课是一日未耽搁的。

“老师，今日还读春秋？”

“对，第十二卷我已经读完了。”

“那今日从第一卷开始。”

“好的，老师。”

春秋啊！兰心若有所思，一转身回头正好对上依玉的目光，警惕的，防备的，心照不宣的……

兰心点点头，低头吩咐下人抬走木桶。

“先缓解裕王殿下的病痛，然后在寻求根治之法。”兰心主动汇报了一下治疗。

上午功课完毕，下午是射。君子六艺都要练习，但咏希的身体显然已经不能，于是就改成围着练武场走两圈。

王府的练武场不大，兰心跟着过来看，忍不住手痒弯弓射了几箭都正中靶心，旁边咏希忍不住拍手叫好。

“我也练得不错！”咏希拿过弓箭，勉强拉开弓，箭还是无力，射出去一般射程就落到地上。

兰心正想着说点什么安慰他，谁知道咏希先开口道，“等我身体好了再射给你看，我真的练的不错的。”

兰心连忙点头，“我信，殿下一定很好。”

“现在我身体不好，不能太过勉强做事情。争强好胜有时候是好的，但是不自量力就不行，只会让自己的亲人担心。”咏希道。

兰心愣了一下，她知道咏希被教导的很好，可是没想到这样好，这样懂事。

懂事的咏希在傍晚用晚餐的时候又像个孩子，“啊！你不是说不用喝苦兮兮的汤药！”

“腿上的湿疹不用，只要喝这个就可以。”兰心扬了扬手里的薏米水。

“那这个是什么？”咏希指指一大碗黑色的苦汤药，真的苦，闻着就苦。

“这个是治你咳血的。”

“哦！”咏希低头不再说话，埋头一口一口咽下汤药。其实这种汤药他喝了无数，然而一点作用也没有。

夜里咳血更加频繁，经常吃饭就会胃痛，身体日渐没有力气，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然而他还是捧起药碗喝了。

“真想去外面看看啊！”咏希轻声道。

“殿下没有出过裕王府吗？”

“很少。每年元宵节去宫里觐见的时候，会出府。”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

相比于一个孩子的快乐，活着更重要吧。

虽然没有圈禁，但出门……

依玉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带他出去过一次。“长公主啊！”

“依玉公主！”

百姓们窃窃私语。

不能叫公主了，然而百姓们还是习惯了叫她依玉公主。

“这位就是裕王殿下！”

“长得真好看！”

“先皇唯一的子嗣呢！”

“会不会是我们的下一任天子！”

……

有老臣当街拦下依玉的车马，跪于街上不起，“长公主，臣以为裕王殿下当立为太子继承大统！”

当时十皇叔已经登基，虽然还没有立太子，但他有很多自己的儿子。

依玉紧紧捂着咏希的耳朵，因恐惧而浑身发抖。

当街而跪的臣子被锦衣卫直接斩杀，血渐在马车上，车轮从汩汩献血中碾压过去。

这事再无人敢提，不管是京城百姓私下议论还是臣子于朝堂之上。

从那之后，依玉也就再没有带咏希出过门。

她原想他们活不过那天的晚上，后来发现自己多虑了，新皇帝想要个贤德的名声，她和裕王安分守己就不会有杀身之祸。

安分守己，就是做个隐形人，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要让朝臣忘记他们，让百姓忘记他们。

当然不忘记的那些人，莫昔何都已经让锦衣卫帮他们忘记了。

死人是不会说话，有什么事儿也都全忘记了。

楚咏希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拿开的时候帕子上照例一片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