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家

第二天天还没亮，白铁军就悄悄起床，将已经打好的背包背起，蹑手蹑脚地向门口摸去。

开门时，他想再看一眼自己待了两年的地方，他突然发现，原来班里的人都没有睡。

床位最靠里的伍六一更是直接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壁；甘小宁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只漏出两只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白铁军。

白铁军看了看陈同空着的床铺，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掏兜，拿出了一封信，他轻轻走到甘小宁的床前。

“阿甘，受个累，信我留你这儿了，帮我给陈同呗？”白铁军笑眯眯地把信件放在了甘小宁的枕头旁，“可惜了，要走的时候人没齐，走了。”

甘小宁终于探出头，随手抹了一把眼睛：“行。”

白铁军又对他笑了笑，又向着大家挥了挥手，走出了门。

七连这次要走的兵排着队在连队院里集结，队列如同往常。没一会儿，高城提着一个小皮箱从楼道中走了出来，洪兴国跟在身后。

洪兴国齐步走到连旗下，庄严敬礼，随后所有人经过连旗时都驻足停下，一个个地敬着礼，对自己的连队作着无声地告别。

两辆卡车早就停在了门外，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登上了卡车，第一辆是接退役的士兵，第二辆是接转调的士兵和军官。

走出大门前，洪兴国抬起头，目光越过高城的肩膀，最后看了一眼钢七连连部大楼，一滴眼泪从他的眼中滑落，他向着连部方向，将手举至眉际。

“走了，老七。”

“保重。”

洪兴国提起箱子，登上了第二辆卡车。高城则站在道路中间，直到天亮。

这只是第一刀。

明口市十一月的雨水极其少见，尤其是这么大的雨水，一辆吉普缓缓驶进T师大门，在师部大楼前停了下来。

“陈同，到家了。”莫聪拍了拍坐在副驾驶上呼呼大睡的家伙。

“嗯？”陈同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一看到T师的师部大楼，他就想打开车门去乘坐班车。

莫聪瞅了眼表：“别火急火燎的，还一刻钟呢。”

“嘿嘿，就是想大家伙了。”陈同放下手中的东西，给莫聪敬了个礼，“谢了，莫营长！”

“去吧。”莫聪刚想摇上车窗，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叫住了他，“陈同？”

“嗯？”

按军队的规矩，他应该回答是，不过莫聪没有计较，只是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

“穿越洛营长他们防区的是不是你？”

这一次陈同没有回答，只是歪过头，笑着看向莫聪。

“去吧。”莫聪在车里给陈同敬了个礼，这个军礼是因为他的表现，莫聪已经猜到了答案。

陈同转身朝702团的班车跑去，莫聪则摇上了自己的车玻璃：“走吧，回营部。”

“陈同真不错！营长，你怎么不把他不要过来？”两天的相处，让司机对陈同好感大增，幽默，谦逊而且一路上说了很多单兵作战的想法。每当陈同说出这些的时候，他都能从后视镜上看见自己营长露出欣赏的目光。

“你小子！是好兵就得要过来吗？”莫聪笑骂着，“702团不会放人的，而且……”

他想说这个兵早就上了A大队的名单了，自己是不可能把他弄过来的，但这些话是不适合也不应该和下面人说的。

“可是我听说钢七连……钢七连要解散了。”

“改编，是改编。注意用词。”莫聪叹了口气，“现代化的军事建设总是伴随着剧痛，也许下一次就是咱们师侦营，这谁说得准！”

“不会吧，这次演习咱不是打得挺好吗？”司机有些心虚地说。

“钢七连和老A的演习我看过了，七连其实打的不错！在那种战场局势下，我们最多也就是战损比稍微好看一些，赢不了的。要知道我们的装备可是比钢七连好太多了。”莫聪靠着车门看向车外，“你从哪听说演习输了就要改编。”

“不是听说，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司机踩下刹车，车子停在了营部门口。

“哐！”莫聪关上了车门：“我看你们还是训练少，是时候给你们加一些训练量了，省得你们天天想点有的没的。”

司机知道自己说多了，连忙将车子开回了车库。

班车上很空，准确点说，班车上就陈同一个人，他把买的礼物放在旁边，连一路上的摇晃都有一些亲切感。

司机看他开心，微微侧头问道：“这是去师部办事了？”

“嗯，来师部当教范，快一个月了。哪里也没自己家好！”陈同笑着说。

“那是，哪儿也没自己连队好！兄弟，你是几连的？来师里当教范，一定是尖子吧。”

陈同略带骄傲地回答：“钢七连！”

“哦。”司机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沉默下来。

又颠簸了四十分钟，班车终于驶入了702团的大门，下车时司机摇下车窗对他敬了个礼：“兄弟，保重。”

“额……　保重。”陈同连忙回礼，他觉得这个司机有些奇怪，我回七连不到10分钟，你回汽车班用不了5分钟，保重个什么劲呀！

陈同一路向七连走去，一队队的士兵不停经过他身边，有些认识他的老兵还在悄悄瞥着他！这一切都让他感觉到不太对劲，于是他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向七连走去！

“我回来啦！”陈同推开了大门喊了一声，还在班里的几人齐齐转头看去，脸上带着一丝悲切。

他刚往宿舍里走了两步，就看见白铁军的床铺只剩下了一张床板！“啪”他一把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快步走了过去。

“人呢！”陈同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他大声地质问着班里的人。

“老陈，那个……那个……”甘小宁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卡了壳。

“能痛快说就说！不能说滚蛋！”陈同环顾四周，“许三多呢？”

“别找了，老白退役了！”伍六一站到陈同的旁边，轻声说道。

“扯淡，他和我是同年兵！还他妈好几个月呢，退个屁！”陈同一把抓住了伍六一的领子。

“提前退役。还有……”伍六一回答得无比平静，“咱们已经开始改编了。”

陈同松开了他的领子，冲出了宿舍，直奔连长的办公室。

“老陈！”甘小宁想追，却被伍六一一把抓住。

“让他去吧，迟早的事儿。”伍六一平静得让人害怕。

没有报告，没有敲门，陈同就这么闯进了办公室：“连长！他们说……”

“回来啦？”高城站在窗户边抽着烟。

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看来连长已经抽了不少了，指导员的办公桌上空荡荡的一片，难看极了。

“嗯，回来了。”

“去休息休息吧，下午跟着训练。”高城摆了摆手，还是没有转身，他不想让陈同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

“好。”

“知道了吧。”高城问道。

“知道了。”陈同默默退出了办公室。

一扇木门隔开了两个伤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