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洛泠。
而眼前的洛夕,也不是真正的洛夕。
——所以,无法上演父子相认感人场面或者父子相见不相识的悲情戏码。
明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洛夕”现在回想起来,至少在明烬跟他借真元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而那时候,他也本该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的——
‘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没法保存真元,所以借你的真元用用。’
真元……
修士在练气期将灵气转化为真气,称之为后天真气;筑基时吸收大量的灵气将真气压缩为液体,形成先天真气;在结丹时真气化为固体结成金丹,便是真元之力的源泉。
也就是说,修士只有在结丹之后,其力量才可称之为真元之力。
真正的洛夕不过一个无法筑基的练气修士,怎么会有真元呢?
再想想昨晚发生的事,“洛夕”一直以为是他将明烬劫持来的,如今想来,或许这一切早就在明烬的掌握之中。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因为那个“巩谦”在典礼上的那番指认吗?
还是之前两人聊天喝酒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又或者,更早的时候,在他跟自己借踏尘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后来的一切?
“洛夕”越想越是心惊,下意识的就握紧了手中的长弓,体内的真元运转,灵光在周身缭绕,激荡起落叶飞舞。
明烬连忙提醒道:“当心那些树藤!”
这座森林生长的都是同一种树,树枝上垂落一根根树藤,原本并不很长,从枝蔓叶茂的树冠垂落,丝毫不起眼。
然而,就在“洛夕”释放出真元之力时,那树藤像是闻到什么美味的食物一般,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如同一只只触手,朝“洛夕”射过去——
“快跑!”
明烬喊了一声,冲过去想要拉“洛夕”的手腕,然而,“洛夕”却不为所动,抬手拉弓,转瞬间就射出数道灵光,那树藤应声粉碎,只余漫天的碎叶飞舞——
不过几根树藤而已,真是大惊小怪。
然而,他眼珠子刚一斜,轻蔑的眼神还未成形,就只见那树藤在粉碎的瞬间,立时以更快的速度疯长起来,几乎眨眼间就伸展出十来丈!
明烬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终于无法淡定了,气急败坏的骂道:“你找死啊?!”
话音还未落地,“洛夕”还不及惊讶,整个人就被包裹了起来!
很快,他便感觉自己被拉扯着离开了地面,也终于意识到这树藤非同一般,奋力挣扎着,真元运转得越来越快,无数的灵光随着喊叫声释放而出——
“啊——!”
碎木与树叶纷飞,却总有新藤飞速补上去,前仆后继,无穷无尽。
——像是以死为生似的,每一次死亡都带来爆发式的生长。
那些看着柔弱的叶片贴在他身体上,如同一张张小嘴一般闭合着,紧紧的咬着他的血肉,与此同时,他感觉体内的真元迅速流失着,经由树藤源源不断的流向了树干!
他竟成了一棵树的养分!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格外的愤怒,真元运转的速度愈发的剧烈——
那是他的真元!
谁也无法夺走!
谁也不能……
可是,他无法阻挡,无力抵抗……这种熟悉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剥开了他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为什么呢?
他已经变强了,为什么还是跟从前一样?
他分明已经把那个人杀死了,为什么还是无法摆脱从前的噩梦?
他……会死吗?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别动真元!”
与此同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略冰凉,却很是奇异的,令人感到心安。
“洛夕”终于平静下来,同时平静下来的还有体内萎靡的小人……那是他的元婴,闭上眼睛缩成了一团,如同婴儿一般沉睡着……毫无防备之下,他感觉树藤似乎缠绕得更紧了些,那些树叶似乎咬得更深重了些……
真疼啊。
他流下了一滴泪,突然,身体一轻,整个人不自觉的往前一扑——
“唔~”
落地之时听见一声闷哼,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略无奈的眼睛——
“我不过是个凡人,你到底在怕什么?”
明烬看着他那一身的血肉模糊,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暗自叹了口气,道:“你若真不放心,结个契约就是了。”
“洛夕”:“……”
这想借真元就能借走,哪个凡人能有这般本事?
他默默的爬起来,抬眼看向旁边的大树,那些树藤已经都缩回去了,除了地上散落的残枝落叶,仿若一切如初。
明烬仍旧躺在地上没起来,感觉手上传来湿糯糯的触感,转眼看过去,就见洛泠凑了过来,正舔着他的伤口……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我没事。”
“洛夕”虽不是真的洛夕,看到这一幕也是颇为震惊的,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明烬就只右手和手臂被“咬”了,不过伤口略深,流了许多血,看着有些可怖……他坐起来,撕了衣摆随意的包扎着,道:“他失了神智。”
这解释跟没解释一样。
洛泠这模样,分明成了魔物,应该是会不分敌我的伤人的,怎么会对他这么亲近?
“洛夕”将弓箭都放入了储物袋中,又摸了瓶丹药出来,自己吃了一颗,然后将药瓶扔了过去,道:“治外伤的。”
明烬接了,反手就扔还给她,道:“我体内有道很霸道的真气,不能吃任何蕴含灵气的东西。”
“洛夕”怔了下,无法分辨他这话的真假。
明烬包扎好了伤口,起身整了整衣服,目光一扫,指了指周围的树木,问道:“你不认识这种树?”
“洛夕”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诧异,很是坦然的摇了摇头,这里的环境不一般,生长的灵植自然也不一般,不认识才正常啊。
明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不大相信,确认一般问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殷华教的杀手,对吧?”
“洛夕”点头,“是。”
明烬问道:“是你给巩嵩种下情魔种的,没错吧?”
“洛夕”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明烬与他对视,很有些难以言尽的感觉,道:“这里是情魔丛林,情魔树的森林。”
“洛夕”眨了下眼,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情魔树?”
再仔细看看,那树藤跟情魔种生出来的树藤的确很像……所以,这树的种子不落地,直接在树枝上发芽的?
只是……
“我只见过情魔树的种子。”
“洛夕”解释了一句,神情略不解,道:“情魔种长出来的树藤很坚韧,斩断了也不会再长。”
明烬道:“在它没有吸干宿主的真元之时,也会跟刚刚一样。准确来说,脱离了母体,特性就会发生变化。”
“洛夕”默然,情魔种是从丹田开始长的,长到体外的时候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宿主就算提前发现了,也没那个魄力去斩一斩。
明烬继续道:“在情魔丛林中的第一禁忌,就是不能自相残杀。”
这一点“洛夕”已经深有体会了,也深知情魔种的厉害,再不敢掉以轻心,问道:“还有其他禁忌?”
明烬点头,“第二点,不能单独行动;第三点,不能见死不救。”
“洛夕”撇了撇嘴,这情魔树到底是痴情女妖,还是正义使者?不过,听到最后一点,再看到他右手的伤,也不那么愧疚了。
“走吧,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明烬带路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颇为认真的再次提议道:“结个契?”
“洛夕”:“……不必了。”
看了他一眼,略想了下,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即便没有之前的变故,你也是要下来的,对不对?”
他话只问了一半,明烬很清楚他想知道什么,坦诚道:“抓走巩谦和巩戚玉的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不过,我害死了她的族人,她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想让我死的人之一。”
他说完,浑不在意一般,扬着嘴角笑笑,“作为交换,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洛夕”似是太过惊愕,又似是在犹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紫萱。”
是女子的声音。
两个字还未落地,魁梧的将军已经摇身变成了身子曼妙的女子,不过脸上带着面具,黑色的,额角的位置刻了朵花,跟留在巩嵩房间里的那朵很像。
明烬盯着那面具看了半晌,神情微怔,“……”
紫萱道:“我不信任你。”
明烬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笑笑,道:“面具很别致。”
那一瞬间,他略有些恍惚,仿若时光回到了三十三万年前——
‘这面具黑乎乎也太难看了。’
‘要不然姑奶奶再给你雕朵花儿?’
‘好呀,就雕你头上这朵花吧,还挺好看。’
‘……’
——啧,修士就这点不好,多少年前的少年荒唐事都记得清清楚楚,无论埋得多深,随便什么东西那么一勾,就汩汩的往外冒。
关于真元的问题,有些仙侠小说里说是在筑基时形成的,也有些并没有对此进行区分。作者君比较认同的“真元力是固体化的真气”这种解释,便采用了结丹期形成真元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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