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俊菲的脑海中，陆觅林的形象已经从高高在上闪闪发光的神逐渐蜕变成了一个遍体鳞伤步履蹒跚的可怜虫，让人忍不住地心疼。

又为了照顾米神的自尊心，只好把这一点心疼压在心底。

陆觅林诧异地看了穆俊菲一会儿，没有在后者脸上发现异常，才接着说：“小老虎直播平台的活动在八月底，之前这段时间要不要试着双排练习一下？”

穆俊菲从苦涩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眨眨眼有些疑惑：“这就确定是我了？”

陆觅林闷了一口气，干笑说：“啊，毕竟都是不熟悉的主播，不如找一个长得帅声音好听的，打游戏的时候也舒服不是。”

穆俊菲的脸红了又红，像极了外面坛子里的花：“也没有那么好听，不过帅是真的。”

陆觅林接着说：“而且我看过你的游戏录屏，感觉比较适合我？”

“啊？”穆俊菲越听越觉得诡异，米神怎么会看过自己的游戏录屏？

他既不是职业选手，也不是什么大主播，在陪玩界也不算有名人士，虽然是个高端陪玩却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端陪玩，有他的游戏录屏的人基本上都是和他玩过的人。

穆俊菲思来想去地想不明白，又听见陆觅林说：“在那次热搜之后，网上就多了不少你的游戏录屏，像我这种常在小电视上看游戏频道的人，经常能在主页刷到。”

原来是这样，穆俊菲还以为是米神在特意关注自己，听到原因后也说不明白是放松还是失落。他吸了口气，笑了笑：“还好陪玩的时候没有丢人。”

陆觅林眨着眼睛：“比如辅助酒桶E闪RQ全空，还是潘森把盾牌对着队友？”

穆俊菲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种黑历史网上都能看得到吗？

穆俊菲在和小姐姐双排的时候喜欢用派克，单排的时候就会尝试很多其他的英雄，酒桶和潘森这两个不知道算不算传统的辅助，也在他的练习范围之内。

不过穆俊菲不是很擅长这种只能打一套的，连招的释放顺序总是傻傻分不清。比起一套连招将人带走，他更喜欢自己根据情况选择技能释放。

酒桶E闪RQ全空这种基本操作早已经是常态了。

潘森纯属意外。

陆觅林没继续打趣穆俊菲，反而是换了个严肃一点的问题：“你很喜欢打游戏吗？”

穆俊菲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没有，我打游戏只是想挣钱。”

陆觅林深深的看着穆俊菲，像是在试图看透这个已经习惯了遮掩自己的少年。他轻笑一声，淡淡说了一声：“是嘛，那合同里是不是给你更高一点的薪水才好。”

穆俊菲干笑着岔开话题：“管理员怎么还没回来，办公室离这里很远吗？”

陆觅林默默将视线移开，手指在微信上敲了个字。

没过多久，公会管理员推门进入。选手合同比起普通合同，不但在待遇上有了显著的提高，就连直播要求都减轻了很多。

穆俊菲看着“职业选手”四个大字，一时有点精神恍惚。

“为了钱”可真是一个万用的借口，只要一声“为了钱”就不会再有人怀疑你的动机，也不会有人和你说些“梦想”“目标”“奋斗”之类的屁话。

穆俊菲很软弱，根本受不了这些话术的吸引。

出来的时候陆觅林没有再送，只是悄悄在首年耳边低语：“‘为了钱’和‘喜欢’其实一点都不冲突。”

穆俊菲打了个哆嗦，这话却在耳边怎么也甩不干净。

天黑得差不多了，黄昏中仅有的两颗明星在暗淡的月亮身边闪闪发光。残月巧妙地倒挂在星星下方，构成了一张少年的笑脸，宛如漫画一般。

穆老妈罕见地提早回家，在院子里边放了张桌子，桌子上已经乘好了饭。

穆俊菲愣了愣，坐在穆老妈身边，犹豫了一会儿说：“妈，说个事儿。”

穆老妈抬起头，眼神里透露出询问。

穆俊菲把自己签约的合同复印件掏出来：“我想去打职业。”

穆老妈伸手接过这份文件。她自己也不懂，只是随意的翻了翻，看看其中的要求，又看看收益内容：“你这不是都已经签好了。”

穆俊菲点着头：“嗯。”

穆老妈用余光瞥着自己儿子俊俏的面孔，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吃完饭跟你姥姥姥爷说一声，这种事儿不需要通知我。”

穆俊菲神色暗了暗，没说什么。

晚饭后，穆俊菲一个人走进后院的小香屋，跪在灵位前面，把合同铺在地上。

对于穆俊菲而言，姥姥和姥爷的概念其实很模糊。

他不记得姥爷，却隐约知道姥姥的怀抱很温暖。

因为他记事儿前都是和姥姥姥爷生活，所以街坊邻居们都以为他和母亲的关系不太好。但穆俊菲心里清楚得很，这世界有很多人可以不喜欢他妈妈，只有他没有资格。

为了生下他，穆老妈受了很多苦；为了养大他，穆老妈一个人支撑起整个家庭。所以穆俊菲可以不在乎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看法，却必须要征求穆老妈的同意。

事无巨细，他都会和穆老妈说一声。

可是穆老妈为了养家糊口工作忙，穆俊菲又是个不会撒娇卖萌的，母子俩之间根本不知道怎么沟通，什么事儿也就都随了穆俊菲去了。

好多小孩羡慕穆俊菲没人看管，殊不知穆俊菲才是最羡慕别人有人管教的那个。

他伏在地上磕了个头，小声说：“姥姥，姥爷，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

推开门，老妈还坐在门口，看到穆俊菲后眼神闪了闪：“我刚刚找人问了问，听他们说打电竞的特别苦，晚上三四点钟睡，早上十一二点起，一整天都在训练中度过。”

穆俊菲嘴角向上扬了扬，乖巧地坐在穆老妈身边：“我知道，我受得了。”

穆老妈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是因为钱的原因……”

“不是。”穆俊菲摇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喜欢的，我其实很喜欢电子竞技。”

穆老妈怔了怔，她意识到，这可能是儿子第一次这么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喜恶，没有遮掩也不找借口，如自深海中抬头的明月一般闪闪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