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无力抵抗，无力躲避，更无力逃走，只能趴在地上，像是一条破抹布一样，任由那条狂犬撕咬、撕拽、撕扯，把肉和骨头翻扯出来！

疼吗？

不知道！

不疼吗?

也不知道！

是失去疼觉了吗？

或者，大脑被巨大的疼痛刺激麻木了？

还是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胳膊，腿，手指，脚趾等等是被狗撕扯掉了，还是仍勉强挂在身上。

她还活着吗?

还是已经死了吗？

受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去吗？

她不知道!

统统不知道！

她只知道：

好难受！

活着好难受！

活着不如死了好！

不如死了！

不如死！

死？

为什么她要死？

为什么要死的是她?

她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如果这是一场噩梦，最好快点从梦里醒过来！

耳边是嘈杂的犬吠声，

还有那个男人的狂叫声！

“咬她！”

“咬！使劲！”

“笨狗！使劲！”

人和狗的叫声引来了不少新看客。

这些人都是村子里的人。他们没有制止恶行，有鼓掌的，有笑骂的，还有转身去叫同伴来看的。似乎这不是一场人间惨剧的现场，而是一项赏心悦目的娱乐活动，是平日看不到的盛大节日庆典！

更多杂乱无章的声音传进脑子里，

她的心却平静了。

心里的世界安静了，宁静了，寂静了，一切声音也就都被心过滤了。

恶狗！

恶人！

万恶的看客！

宇宙洪荒，万事万物，一切的一切都终止了，世界肃静了。

那条恶狗还在不遗余力的疯狂撕咬着。

看客们不时指指点点，为恶狗出谋划策！

一切似乎都与百合无关。

仿佛那条恶犬正在大快朵颐的身体是别人的。

她又变回了命运的看客，是一位观众，而不是正在接受悲剧现实的演员。

这就是人死之前的感觉吗？

这就是所谓的濒死体验吗？

这就是世上所有无助弱者的结局吗?

好可怜！

她解脱了吗？

死真的是解脱吗?

人真的可以做到物我两忘，立地成佛吗？

好像有些寺庙的僧人是这样传说的，

“嘭“一记重击打断了她哲学式的思考！

大概时不满意狗迟迟不能弄出一个结果来！

那个指使狗的男人终于亲自动手了！

人果然与狗不一样。

办事绝对不像狗那么拖沓。

直接、简单、暴力，直击重点！

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抄起一根木棒，一下子就敲碎了小女孩那颗小小的脑袋。

百合似乎看到盐白色的雪地上盛开出一朵无比纯洁的鲜红色大花。

泪水。

一滴冰冷的泪珠先是从眼眶里滑落，在流到嘴角之前就被阴冷、无情的天气挥发掉了。

或许，命运不想让她在这个解脱的瞬间再尝人间的苦涩吧？

这下彻底死了？

永远解脱了吗？

得到解脱了吗？

是这个小女孩的解脱吗？

还是这些嗜血看客、凶手、狂犬解决了一个麻烦？

一种无法预于言表的悲凉从灵魂深入缓缓升起！

跟狗争食的女孩活得不如狗啊！

不如狗啊！

不如狗！

狗！

来世愿做一条恶狗！

用一嘴獠牙活活咬死这些恶人！恶狗！

用像铁锥子一样尖锐的獠牙插进他们的喉管里！

从没有生出过主动伤人念想的百合如是想着。

突然，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闪现！

为什么她要做狗！

她是被害人，是被这群畜牲害死的人。

她应该做人。

作恶的是这些畜牲！

为什么来世要变畜牲的是她？

来生要做畜牲的应该是这些恶人！

百合向着满天神佛，以及幽暗中的诛天魔神许下宏愿：

我愿生生世世做杀猪屠狗辈，

千年万世一刀一刀，千刀万剐杀死这些变成猪狗的恶人！

来生杀死他们！

杀他们！

来生？

为什么要来生？

不！

等不到来生！

她恨不能现在就化身地狱回来的般若，用最残忍的手段，把这些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折磨一千年，一万年！让这些恶棍生生世世永无翻身之日！

处于虚无状态的她眼前刹那间出现了一幕幕并行的画面。

这些画面布满了整个天幕，画面里的人物在各自活动，自说自话。从内容来看，就像是全面铺开的人的一生经历。只要盯住那个画面，就能清楚听到里面人物的说话声。这就是传说中人临死前看到的“走马灯”吗？较为特殊的是，这场“走马灯”所展现的，不光是小女孩本人所能看到的，还有很多是与她本人想关，而她本人并不在场的。

小女孩这一生都经历了怎样地狱般的生活？

百合放眼望去，天幕中大部分的景像表明小女孩出生在一个富裕的乡绅家庭。

从这些回放的记忆片段来看，就在一个月之前，小女孩的父母都还健在，她还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从衣着上来看，这一家人虽不是一身绫罗绸缎，却也周正体面。而且他们家还有一个老妈子，一个中年男仆人。在这个村子里怕是都算得上首富之家。

她甚至在回忆里看到了那个满脸横肉，纵狗杀人的男人。

时间最久远的一个画面里，这个男人身体恭顺的像是一粒煮熟的海米，满脸堆笑，端着一杯酒，在参加小女孩的满月酒宴请。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在。他们争相祝福着女孩，向女孩的父亲谄媚！其争先恐后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他们呼朋引伴，争相观看小女孩惨死的时候。

其它画面里也有这个男人。其中一个画面是女孩的父亲抱着小女孩站在一个粥棚前。大概是遇到了荒年，他用自家粮食向村子里的人们放粥。百合知道，很多地方有良心的富人会在灾年放粥。这几乎成了衡量一个乡绅是善人，还是恶人的一个约定俗成的标准。那个凶残的男人正像夸赞自己亲生父亲一样，竖着大拇指夸赞乡绅“大善人！大好人！一定福寿无量！”

最近的一个画面里，这个男人拿着一根木棒，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敲瘸了小女孩的腿。就因为小女孩实在饿急了，去和那条恶狗争口吃食。这凶狠的男人一边打着女孩，一边狰狞地说道：“再来偷狗食，打死你！你以为还是你爹活着的时候吗？记住没！”

看到这里，百合很想知道，小女孩的家庭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