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献公要娶亲了,娶亲对象还是自个的后母。这件事情在晋国如同巨石落水,一时掀起千层浪。
上至公族贵胄,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对此事有非议,从周王畿游走而来的说书人听此趣闻后,便开始添油加醋编造事实,有说是晋献公强迫齐姜夫人下嫁于他,更有甚者还说晋献公为了得到齐姜谋害了晋武公。
诸如此空穴来风之类的小故事,在民间大肆宣传极大败坏了晋献公在民众间的形象。
伯桥一党更是借此机会大肆渲染,在背后支持那些说书人胡编乱造。
这说书可有来头,据传周庄王是一位大孝子,当初他的母后得了一种怪病,是由于为天下有恶人横行作歹而忧虑成疾。周庄王为了给母亲治病,排忧解闷,就叫来了四个能说会道的大臣:梅、清、胡、赵讲说善恶报应的故事,而故事的内容又都是大快人心的喜剧结尾。太后听了心情舒畅,病体大为好转。这四位大臣讲的风格各异,久而久之这种形式得到了很好的继承,用以监督朝庭天子的不当行为,起到了鞭策的作用。
再后来到周厉王时期,天子实行“专利”政策,说书人便出手编排段子,讽刺新政,最终周厉王实在忍受不了,实行“禁言弭谤”也有了历史上著名的“召公谏厉王弭谤”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再这之后,便流传到了民间,民间有些巫师效仿游走各地,都要收集当地的风土人情奇闻怪谈,到了下一处地方,将上一处得来的故事讲与本地人听。
久而久之,这些专门说书的巫师成为各种消息的传播者,千年时光的发展这就形成了如今曲艺的四种主要形式,即鼓词、评书、快板书、相声。因此说书这一行就奉周庄王为祖师爷,代代相传至今。
晋献公得知后十分生气,当下在寝宫召见荀息、里克,命二人捉拿那些胡言乱语的说书人。
荀息劝道:“君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若是我们横加干涉,恐怕会引起民怨的,因为此事原本就不合时宜。”
晋献公皱了皱眉,提高了语气对里克说:“安排一些监诽者,若有谣言乱国者,则杀之。”
里克汗颜,“这……君上民众总是爱想象类比,甚至是讥讽,君上这么做恐怕会让民众把您和周厉王做对比。”
“对比?对比什么?有甚好对比的。好啊!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寡人就不妨跟你明说了,寡人真正的意图是要扩编二军,寡人现在想问你们,如果寡人现在将此消息放出于众,你们说有多少人会支持?”
荀息和里克相互一视,默不作声。
“哼!你们也知道恐怕没多少,而且反对的声音肯定比现在还要激烈,因为扩军一事于礼制不符,有道是天子作二军,我一方诸侯怎能私自扩二军?那齐桓公是方伯霸主,他想如何,恐怕是谁也不敢说什么的。可经过上次事情后,寡人就是为了摆脱齐国的霸权才要扩军,故而先以婚约做探路,看看寡人的威信如何。”
“如果现在寡人娶个亲就已经这样了,那真到了扩军那天还不得炸了天,弄不好还会有外部势力干预,如此下去咱们晋国永远只能活下齐国的霸权影响下。”
“臣明白君上的用意了,臣荀息就算是大开杀伐也要让君上顺顺当当的成婚。”
里克也忙说:“臣即刻安排监诽者,若……若有民众有谋逆之心,臣定当领军平叛。只是臣担心的恰恰是公族的人如果站出来反对此事的话,那这些臣可是无法镇压啊。
晋献公恼火道:“这你不用管,寡人现在要的是国人莫论政事,什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寡人今天就非要将这大川抽干。里克此事寡人全权授意你去做,杀多少人寡人不在乎,至于那些公族的事寡人会另外安排的。”
“……诺!”
荀息和里克心惊胆战地走出宫门,二人脸上还冷汗直冒。
“荀大人你看这让我如何是好,我这……唉!”
荀息拍了拍里克的肩膀,“君上的意思你就照着做吧。但是也不能妄杀,总之咱们万不可让君上成为第二个周厉王。”
“可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荀大夫此事难做啊!”里克直摇头。
荀息也很无奈,“广开言路,国人会谣诼谓余以善淫,防民之口又积怨国政。难啊,难如捕风捉影。此事里克司马若动用公器总归还需努谨慎,在下也不知如何是好,请司马好自为之吧。”
荀息先行一步,只留里克呆呆的傻站在宫外台阶处,在那自言自语道:“这可比带兵打仗难多了。”
民间的议论太大,致使晋献公的婚礼还是推迟了三天才举办,为避民怨,婚礼没有太多讲究,即便是这样,对于一个诸侯来说也算是非常快速了。
然而就和当年一样,齐姜脸上没有丝毫的笑容,因为这场婚礼注定得不到祝福,人生的两次婚姻都那么悲惨,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人生最大的不幸了。
晋献公大婚,除了那些个爱凑热闹的市井小民外,各诸侯使节一个也没来,倒是虢国国君却派人来恭贺了。
原本想着虢国国君估计是想通过此事来缓和两国关系,也就没有多想,可任谁也没想到,虢国使者传达了虢君送给晋献公一封极为侮辱性的国书,并在婚礼现场当众诵读,书上写道:
“虢君特恭喜晋侯婚配之囍。母为妻,儿为夫。伦理纲常不及床笫之欢。快哉!妙哉!诡诸真乃豪杰也!”
送递国书之人念完以后,左右卫士当场就要将他碎尸万段,然而晋献公支了支手,淡然地放使者一条生路,理由是大婚期间不宜见血。
而国内的公室贵族们气的纷纷拒绝参加婚礼冒然离场,只有晋献公的几个心腹大臣留场继续主持,致使婚礼现场十分冷清。
晋献公与齐姜的婚礼就这样草草办理,那天晋献公没有发怒,反而是冷静的可怕,红着的眼睛里冲满了血丝。还时不时安慰着齐姜,尽到一个新婚丈夫的职责。
虢国使臣的一封书信,让百姓们的怒气一部分转移到虢国身上,虽然国君失德,但也轮不上你外人说三道四的!
因此国君的大婚并未引起太大公愤,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在三大肱骨之臣的强压之下,没有出现任何波澜。
而自士蒍平定曲沃、翼城、绛都三大坊市以后,士府从此门庭若市,和一家人刚进绛都的门可罗雀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其中从一些远房族亲到后来的权贵富商,他们都想巴结士氏这一新起的家族。
别看士氏不是什么出了名的大贵族,甚至在公族眼里还算不上什么贵族,但士家现管着晋国所有的商人,是生意兴隆还是冷淡衰败,全看士蒍和士郎的脸色。
士氏一族的变化之大感触最多的应该是士蒍他自己了,从开始的家徒四壁,到现在的宅起八座。从盐水白菜到现在的鲜汤酱肉。一家人从粗衣麻布到现在的锦罗绸缎,就连三十年未曾画过一次妆容的母亲,最近也重新拾到胭脂水粉,和伺候自己的女仆们一起开始讨论打扮起来了,有种大富人家的阔老太太一般。
士郎衣着举止更加得体优雅,皮肤也越见发白,农夫身上独有的黝黑开始退却,今后太阳恐怕越来越难晒到士郎的后背了。
而士郎思想也在改变,从一天到晚三句话不离农桑,不离天时气候,到现在满口的权衡利弊,调度得失等等。
说着在一些普通人眼里都玄之又玄的话语,就连士蒍的自己两个儿子都沾了光,每次家里来客人都会收到一大堆的礼物,但董麟儿有时会让他们兄弟二人学会拒绝他人的馈赠。
士蒍有时都有些嫉妒他两个儿子,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可曾有人给他送过玩具零食的,他们这代人还有拒绝收礼的机会,可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整个家族里恐怕就只有秀秀没有任何变化,头上首饰只有一样普通的发簪,衣服也只是寻常妇人的衣着,胭脂水粉也没多用,当然秀秀天生丽质也不需要过多打扮,除了气色比以前红润了,脸上圆嘟嘟的倒是更加显得可爱又不失成熟妇人的那种韵味,也许这就是她能拴住士蒍身心的缘故吧。
自从祁隆安掌管曲沃坊市以后,就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士郎,而家族逐渐的飞黄腾达,士郎也决定继父姓成为一家主,更名杜原款。
之后,便从士蒍家中搬出去另立新家。虽然如此,但也与士蒍常走动,只是并不是再单纯的家人相聚聊天,而是讨论正事居多。
分家有一个星期了,士蒍夜里独自坐在庭院里发呆。原先的热闹经这一分家,士蒍的家里忽然变的冷清了许多,士蒍自己不知为何有些伤感,更有一丝悔意在里头。
秀秀见士蒍孤独地坐在庭院,便走过来,“夫君心情不好?”
士蒍拍了拍旁边的空地示意让秀秀坐自己近点。“啊!小妹嫁出去了,大哥也搬走,这家里少了许多能说知心话的人了,一大家子少了那么多人总觉着心里空唠唠滴,让人不自在。记得以前我老想着离家想要独立,但现在我真的不舍的,一步也不愿意离家你们。”
士蒍说着,秀秀就将发簪拿下,让自己的秀发随意散落,月光下秀秀的成熟韵美让士蒍不自觉伸手抚摸着她的脸。
秀秀抚摸着士蒍手,用脸颊蹭了蹭,感慨道:“真是如梦幻一般,想想我们十几年前还住在茅草房里,如今却是住在这富丽堂皇的府苑。”
“梦幻?也是啊,一切仿佛昨日,咱们家有今日这番成就也算是到达了巅峰了吧!”
秀秀听后,若有所思,忽然她伸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然后当着士蒍的面往天上轻轻一抛,不多两秒就落了地。
秀秀说道:“一块石头往天上丢,当它当达巅峰便是下落之时,巅峰过后即是衰落,杜氏便是如此。夫君万不能懈怠啊!如果说现在这个情景就是咱们士氏的顶峰的话,那夫君就要做好衰败的心理准备了。”
士蒍有些不高兴,秀秀像哄小孩一样双手抱住士蒍的头,双脯紧紧贴住他安慰道:“夫君现在只是个司市大夫,任免大权在国君那里,妾身觉得这个职务现在已经不是最要紧的职务,因为坊市已经被整治了,妾身说句实话,在国君眼里恐怕夫君你已经派不上什么用途了,受人器重是件幸事,被人记住是件难事,让人忘记是件哀事,遭人记恨是件苦事!”
士蒍一惊,他直起身子直面秀秀,欣喜地说道:“你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见解?秀秀你可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啊!那听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找国君讨个事情做咯!”
秀秀点了点头,“最近家里的风气开始变的有些奢靡骄躁了,妾身经常出门买菜逛街,便经常碰见家里的下人们出门办事的时候都趾高气昂的仰首视人。客人到访,有时竟然还私下索要献礼,夫君平日里忙没有时间关心这些,还有就是夫君你最近从宫中坊市回到家里大大咧咧的,下人也有样学样的,妾身是怕夫君骄傲了。毕竟咱们士氏才刚刚成为新贵族,根基不稳容易被人针对。”
士蒍轻捏了捏秀秀的鼻子,说道:“难为夫人替我着想了,秀秀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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