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夏去看楼四郎，楼四郎表情平淡，似乎早知道会是这样，楼晚秋微蹙眉头，察觉到楼知夏的目光，朝她摇了摇头，楼六郎与楼小妹挨着楼知夏站着，小脸绷的紧紧的。

只看兄妹几个的表情，楼知夏根本不用去猜去想，就知道楼老三下一句话是什么。

“……剩下的钱，娘说夏儿她姥姥、姥爷肯定留了银子，让咱们先垫上……”

果然！

他们是料定了江家每次来人，都会给江氏留银子，又挽回了儿子的心，又挖了江氏的银子，一举两得！

还真特么的，会算账！

“爹，姥姥给的钱，是给哥哥念书的。”楼六郎仰着头，小脸满是严肃。

楼老三一怔，有些歉疚的看楼四郎，“四郎，你爷说今年家里要忙你大伯家的事，让你再等等，明年开了春……”

“爹，你前脚才答应了姥姥、姥爷。”楼知夏忍了又忍，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楼老三却突然哽咽了，“你爷，你爷哭着说家里刚欠了印子钱……四郎，夏儿，你爷太难了……”

他难？

他难什么了？

夫妻俩闲着没事，整天想着怎么欺负他们三房？怎么从她爹这颗摇钱树摇下更多的银子吗？！

更何况，那印子钱，是他们三房借的吗？！

凭什么牺牲她哥的前程！

楼知夏气的心口直疼，这老两口的洗脑功夫可真厉害，她费了那么大劲儿才让她爹心里明点是非，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没看住啊！

她爹，又不是她爹了！

“爹！”楼知夏跺脚，“明年开春就是童生考试，哥哥这么一耽误，就要再等一年！”

她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楼知夏又急又气，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刚这么想着，眼前真的一黑，一头往地上栽去！

陷入昏迷前，耳边是炸裂的尖叫声。

“夏儿！”

“妹妹！”

“姐姐！”

再睁开眼，是被针扎醒的。

“好了，醒了。”乔郎中沉着脸收了针，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小小年纪，心里怎么藏着这么多事？好好养伤是正理儿，大人的事让大人们去操心……”

“乔大叔。”楼知夏朝他笑笑，乔郎中也笑了笑，将针放回药箱，站起身，叫了满脸忧心的楼老三，“我们外面说话。”

楼老三不解的看了楼知夏一眼，乔郎中拉着他，快步走了出去。

江氏红着眼坐在床头给楼知夏掖被角，楼四郎与楼晚秋四兄妹站在床边，看她朝他们笑，都红着眼跟着笑。

“姐姐醒了。”楼小寒扑过去，抱住楼知夏的胳膊，楼知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往门口看了两眼，楼六郎凑过去，小声道，“姐，你想知道乔大叔跟爹说什么不？”

楼知夏挑眉，楼六郎眼珠子乌溜溜转了两圈，“我去听听。”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楼知夏忍不住笑了，她爹憨厚老实，她娘恪守规矩，六郎这性子不知像了谁，都说外甥像舅……

楼知夏不由想了想她一棍子也打不出一句话的二舅舅，摇了摇头，再想到集姥爷与姥姥脾气于一身的大舅舅，眨了眨眼。

哦，她姥姥还说过一句话，说她娘，没出嫁前是虎脾气……

楼知夏侧头去看江氏，江氏正抬袖抹眼角的泪水，一双眸子通红，分明是一副温婉的眉眼，楼知夏收回视线，垂首落在掌心，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几日，江氏抱着她，被逼婚时，冲楼老太发火硬怼的画面，鼻尖不由一酸。

“娘……”她轻唤。

江氏立时应了一声，随即动作一顿，面上带着几分忐忑去看她，“夏儿……你别怪你爹，你爹他……孝顺……”

说完，又急忙解释，“你放心，娘一定让你哥哥去念书的，娘回头就跟你爹说，我跟你爹去求你爷奶……”

“娘，奶让你和爹用姥姥给哥哥念书的钱贴补我的药钱，那爹在镇上的工钱呢？”楼知夏心底叹了口气，开口戳破江氏不现实的希冀。

若求他们有用，哥哥早去念书了！

江氏张了张嘴，视线往门口瞟了一眼，挤出一抹笑，“夏儿……”

“我爹答应给奶了吧。”楼知夏道。

江氏不说话了。

楼知夏有些无力，恨铁不成钢的闭了闭眼，翻过身，背对江氏，低声喃喃，“娘，我被推下水的时候可害怕了，我想喊救命，可是，一张口好多水往嘴里灌，鼻腔里全是水，还有血……”

“夏儿！”江氏的声音陡然拔尖，嗓音全是颤抖。

正抹眼泪的楼晚秋身子一哆嗦，抱着扑到她怀中的楼小妹哭了起来。

楼四郎站在床尾，微垂着一双眸子，上下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垂放在两侧的手因为用力紧握，而轻轻颤着。

“夏儿怎么了？”楼老三一头冲进来，满脸担忧的叫道。

江氏泪眼婆娑的抬头，“她爹……”

“咋了咋了，到底是咋了？你倒是说话啊！”楼老三奔过来，站在床边急的直跺脚。

乔郎中跟在后面，蹙着眉头。

江氏摇头，哭着叫楼老三，“不是夏儿，是四郎……”

楼老三一愣，去看楼四郎，“四郎……四郎不是好好的？”

“四郎要去念书，四郎得去念书！”江氏咬着牙，浑身都在颤抖，“四郎明日就去念书！”

“他娘……”楼老三有些茫然，“咱们不是说好，四郎明年开春再……”

“四郎明日就去！”江氏霍然抬头，满是血丝的双眸，发着狠，直瞪着楼老三，“明日！”

楼老三不明白江氏的态度怎么突然这么强硬，无措的去看几个儿女，楼知夏背对他们，楼晚秋抱着小妹哭的凄惨，楼小弟一直在外面，更不清楚。

他将视线落在楼四郎身上，“四郎，你娘这是咋了？咋突然……”

“爹，我明年肯定能考上秀才的！”楼四郎抬眸道。

楼老三怔怔点头，“爹知道，爹都给你爷说好，等明年开春就……”

“明年开春？”江氏咬牙，“到时候他们说没钱又怎么办？是不是再等到初秋？初秋没钱再拖到来年开春？一年一年耽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