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萦的母亲，是下乡支教的大学生，据说当初跟顾建国自由恋爱，就跟家里断了联系，悄悄跟顾建国结了婚。

顾建国虽然没见过老丈人，却多少听媳妇儿讲过一些家里的事情，而这些往事，又被他当成睡前故事讲给了顾思萦听。

他老丈人是老革命，当年因为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恶意举报，被下放了。

一年前四人彻底瓦解，当初被误判的人也都一一得以平冤。

若是运气好，兴许这个时候她外公也应该被批准回家了。

所以，只要在顾建国回来之前就跟他通好气，试着去联系外公，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发生。

只不过顾思萦自己也不确定，这小脑袋瓜子里保留下来的模糊记忆，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嗐！造孽啊！”顾思萦无奈地摇了摇头，背着手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年纪小，想不了那么多复杂的事儿，还是先睡觉再说吧！

翌日清早。

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声瞬间把睡梦中的顾思萦给吵醒了，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抓着枕头想堵住耳朵。

划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捞着，烦躁地睁开眼一看，哦！还是小短手！

她不由发出一声叹息，转个身，继续睡。

然而，外面的争吵声却越来越大了。

“队长，就不能通融通融吗？我们家可是三代贫农啊，就靠着家里那三分薄田糊口，这交了公粮哪还有富余啊！”

“说好了年底交公粮，你们顾家可还一分都没交呢！现在耍赖又算什么事儿？”

“这……这不是今年收成不太好嘛！再说了，我家老头儿还在矿上没回来呢，这交公粮的事儿也轮不到我们女人来做决定啊！”

“你们也别跟我这儿喊冤，有本事上公社闹去！上头已经给你们减轻负担了，还来这出！”

……

到这个份上了，顾思萦哪里还睡得着，赶紧哆哆嗦嗦地爬起身来，费劲地穿好衣服，就顺着床沿一点点蹭下来。

嗐！这小短腿太不方便了！

她费劲巴拉地穿好布满补丁的小布鞋，就哼哧哼哧地小跑着前去把房门打开一条缝。

这才看见，堂屋里站着几个陌生人，为首的穿着中山装，戴着一副眼睛，肥头大耳，抱着一本足足有她手掌那么厚的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的，显得很不耐烦。

另外几人，也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直直看向坐在地上的吴桂芳。

而大伯娘刘招娣，正搂着两个儿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整个顾家，竟然连一个主事的男人都没有！

顾思萦搓了搓手，往掌心里哈了一口气，暗道这个家是真穷！

昨晚睡觉的被子，都全是透风的补丁，一点都不暖和。

胖队长跟旁边的同事眼神交流了一会儿，脸色一转，又道：“咱好歹是一个队的，跟你们家老大和老二也是有过一点交情，这样吧！我就给你们想个注意，毕竟这大冷的天，你们家又没个主事的人，也实在可怜。”

一听这话，吴桂芳立马又破涕为笑，刘招娣赶紧上前搀扶，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哎呦队长啊，我就说嘛！你们都是大善人，怎么会见死不救呢！”吴桂芳谄媚道。

胖队长很受用，连连点头：“唔，你们知道就好，我嘛，毕竟是为人民服务，看在咱们街坊邻居的份儿上，就先替你们把账……给勾了！”

最后几个字，胖队长刻意加重了语气，果然，吴桂芳婆媳俩更高兴了。

“不过呢……”胖队长话锋一转，脸色颇有些沉重，“你们毕竟欠了不少公粮，我这边也不好瞒过去，要是你们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替你们把剩下的公粮，都上交了！”

吴桂芳顿时傻了眼，和刘招娣面面相觑，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队长，您就直说吧，到底什么条件啊？”吴桂芳紧张的看着胖队长，衣角都被揪皱了。

胖队长伸出手掌往下压了压，沉声道：“别着急嘛！”

说着，他环顾四周，冲另外几人挥了挥手，那几人瞬间会意，齐齐走出门去，把门合上。

一看这阵仗，吴桂芳婆媳俩就更懵逼了。

而躲在门后面的顾思萦，却不以为然地嗤笑了起来。

一看这胖队长就不像好人，肯定正在憋什么坏主意呢！

果然，那胖队长清了清嗓子，扬手示意让吴桂芳和刘招娣附耳过去，就小声嘀咕起来。

隔得远了些，顾思萦也没听清。

但是吴桂芳和刘招娣的脸色却瞬间变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胖队长。

“这……这恐怕不行吧？”吴桂芳满脸的为难，似乎很难做出决定。

刘招娣的脸也青了，战战兢兢地看着婆母，连连摇头。

胖队长白了他们一眼，啧声道：“瞧你们这点出息！反正那老二又不是你亲生的，他要是在矿上残了，还能得一大笔赔偿，供你们几年吃喝不愁，有什么不好的！”

吴桂芳却摆了摆手，一脸苦涩：“不不不！他爹也在矿上呢，这……这多不好啊！”

“嗐！”胖队长立马板起脸来，连声叹道，“反正我都把这种缺德事儿跟你们讲了，要不要做就看你们的了，这公粮嘛！该交还是得交！毕竟是政府规定的，也不是我说了算！”

见婆媳俩依旧很为难的样子，胖队长又下了一把火，“听说你们准备把老二家那丫头卖给杨老根做童养媳啊！

现在可不是以前的了，是不允许人口买卖的！你们可不要做那种资本主义的混事儿，不然上头可是会秉公执法的！”

吴桂芳迟疑了一会儿，咬了咬牙，点头道：“嗯！养了他们父女这些年，也该是他们报答的时候了！”

好家伙！

顾思萦暗暗咬唇，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卖她还不够，还要卖了她爹！

难怪她和她爹不受待见，原来并不是这恶毒老太太亲生的！

她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这贪财的老太婆怕是真要把她爹给卖了！

“奶奶，爸爸回来了吗？”顾思萦揉着眼走了出来，一脸懵懂地看着在场的几人。

众人都吓了一跳，明显就是做贼心虚。

看清来者是顾思萦，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纷纷别开脸继续讨论，压根儿没把她当回事。

胖队长语重心长地说道：“要我说啊，这事儿还得速战速决，要不然拖久了可就……”

话还没说完，顾家摇摇欲坠的大门突然就被人打开了，一个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喊道：“队长！王主任来了，还带了一车粮食，说是省城叶家替顾家上交的公粮！”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