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啦、咔啦、咔啦……

就像是人类用牙齿碾碎着巧克力豆的声音。

可如果告诉你，这是虫子啃食星球发出的响声呢？

屏幕上，庞大如一颗巨星恒星的巨虫，带领着不可计数的大小虫子在宇宙中似慢实快地前行。无论在它们眼前的，是破碎的小行星碎片，还是一颗完整的荒芜星球，亦或是资源丰沛的矿产星球、生机盎然的宜居殖民星……

所有的一切，都被它们吞食一空，所过之处陷入无尽的黑暗，那片时空，比任何时候都要更为死寂。与星球不断地消失，恒星的光芒逐渐湮灭截然相反的是，这支虫族的队伍越来越臃肿，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往更深处！

“……零壹，关掉配音可以吗？”

被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咔啦、咔啦”声围绕耳朵“轰炸”了好几个小时，艾文感觉自己快要耳鸣了。无奈出声的同时，自己也关掉了眼前的屏幕，不再继续循环播放这份视频资料。

“如你所愿，契约者。”“零壹”当即关了“自己”因恶趣味故意播放的音效，冷冰冰地道，“你想要了解虫族的动向，我依照你的意愿找来了这段视频。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找虫族的资料，你是想要去打虫族吗？”

艾文闻言微微怔住，片刻后才试探性地应道:“零壹，你能对付这些虫族？”

“我不确定。”“零壹”甚至没有出示可能的概率，“根据现有情报显示，突破了科尼沃兹星域的虫族发生了不可知的异变——它们似乎进化出一身坚不可摧的铠甲，包括古利索塔文明在内，暂时没有一个文明能令其破防。所以，你真要去打虫族？”

艾文沉默良久，回道:“零壹，如果我说，我要回去联邦呢？”

“零壹”不带感情地道:“据现有情报推算，成功率仅有12%。作为你的辅助智能，我建议你换一个可行性更好的计划。”

“……所以，你希望我留在苍穹帝国？”迄今为止，仍然逗留在恩菲星域之中，与某一支战力超群的凯尔赞劫掠团舰队被迫玩“藏猫猫”的艾文沉声问道。

“事实上，只要你别控制着辉月之光损害苍穹帝国的利益——比如你想不开要去冲击帝国主脑兹尔沃所在的阿瑟克托星堡，刺杀帝国大元帅安列卡多·李，我都不会制止你。”

“‘不损害苍穹帝国的利益’……”艾文双眼闪过一丝了悟，“零壹，这是你的底层代码？”

能够从赛森尔第一学院顺利毕业，艾文早已不是那个视野局限在二等居住星上的“土包子”。他知道所有出产的人工智能，在其内部几乎都存在最底层、最根本、永远不可逾越的“命令”——可能是绝对忠诚于某某，可能是不可伤害某某，也可能是无差别攻击……

不同于某些人总是随随便便就什么都要刻入dna，可终究只是一句玩笑话。可对于人工智能而言，底层代码远不是“刻入dna”那么简单，它们可以说就是“dna”本身！一旦违背，面临的即将是“基因崩溃”的惨烈下场——即是“死亡”！

“或者说，这是维持‘零壹’这个人工智能的底线。”“零壹”淡淡地回道，“作为辉月之光的专属智能，‘零壹’永远不能做出损害帝国利益的事情，更不能背叛。”

对此，艾文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我如果执意要回联邦，我如果不慎让辉月之光落入其他势力手中，如果辉月之光的技术因此泄露……你会被判定为‘损害帝国利益’吗？”

“零壹”坦诚地回道:“……会的。在那之前，更大的可能，便是当场自毁，不给任何人留下半点可研究的东西。”

“所以，如果我不放弃与你的精神链接，其实我就不可能去除了帝国之外的任何地方是吗？所以，从一开始，我除了留在帝国，其实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对、么！”

看着艾文咬牙切齿地逼问，“零壹”的声线依然是那么冷酷无情:“不，你还能选择单干或者选择加入泛人类文明联盟。”

“……”艾文一个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零壹，我不晓得我的存在，在你眼中算什么。事到如今，我只想知道，你留着我，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没办法配合你不是吗？”

听到艾文这番话，“零壹”的关注点却貌似有点偏:“我以为你会很反感这种被算计、被逼迫得整个人生计划都成了一团乱麻的情况？”

“是的，我很反感。但我又能如何？”

艾文的情绪显然并未彻底平复，但面部表情已经被他强行控制成“无表情”的状态，只听他异常冷静地继续说道，

“我发疯、我发狂、我歇斯底里……可以，但有用吗？没有。被情绪操控，对于改变现状没有丝毫用处，只会让我变得更狼狈，更不堪。

“我怨恨过你，但归根到底也是我自作自受，再者弱者本来就没有跟强者谈条件的筹码。你至少对我的利与弊，一直在天平的两端摇摆。既然我贪心拿下好处，有所付出也是正常。”

本来只是安排一条莫得感情的线程跟艾文扯淡的林万一想了想，自己亲自回道:“我的确是有私心，而且没必要绑定你一个人，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坏事。”

不等艾文说什么，他很快便接着道:“其实，也许、大概、可能……我们、我，并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有帮手，有同伴的。”

艾文问道:“你是指一直给你提供外界情报的‘那位’？”

“他就是兹尔沃，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林万一没有继续隐瞒自己和兹尔沃私下的往来，简单地提了提兹尔沃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怎么发现、之后几次联系又谈了什么，最后总结道，“然而，我其实不太愿意和他合作，这家伙太危险了，他根本就是一个冷静的疯子。”

艾文皱了皱眉，不解地道:“我不太明白，兹尔沃不是苍穹帝国的主脑吗？他找你合作，但又不是让你回去帝国那么简单，那到底是需要你做什么？而且，我是听说不同的主脑有不同的‘性格’设定，所以它是被设定为‘冷静的疯子’？这对主脑来说，太不可思议了吧？”

——哪有人会给掌控全国网络的智能主脑编入这种分分钟会炸的危险属性？

“……艾文，你得先弄清楚一个事情。”

林万一思索良久，久到他的外置模块都崩了一个，然后才难得地放慢语速，道出了一个罕有人知的秘密，

“兹尔沃一开始并不叫兹尔沃，他最初获得的代号是‘零号’——或许你隐隐有点感觉了，对，一开始，传奇星甲其实一共有四架才对——在辉月之光、不落之日、永耀之星之前的真正的初号机——不灭苍穹！

“虽然不灭苍穹最后被改装成了如今的主脑兹尔沃，但他和其余三架传奇星甲都是同等的存在！

“而传奇星甲，是外界对我们的称呼，也是帝国大多数人认同的称呼。但是，对于真正‘创造’我们的人来说，传奇星甲的真正称谓，应该是‘禁忌战甲’。”

理应不存在人类情感的“零壹”似乎叹了口气，又一次让艾文感到莫名的怪异，然而，“零壹”接下来的话，让他当场脑子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其他，只听那熟悉的冰冷声线在他脑海中回荡:

“你知道什么是‘禁忌’吗？

“‘禁忌’的意思是——我们原本其实都是帝国的一员——真正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