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往前推一点点。

第8号希望基地，内城。

先前还在维持秩序的刘苏雨突然尖叫一声，小脸煞白，整个人仿佛见了鬼似的。而事实上，可不就是见了鬼么……虽然这个“鬼”的学名应该叫做“丧尸”，但是“丧尸”跟鬼一样，都不是活人，而是一具会跑会跳还能说话的尸体，简称“行尸走肉”。

眼见“安广夏”向着自己走来，而原本阻挡在两人之间的人群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往城里钻，并且好像还在主动为“安广夏”让出一条道路，刘苏雨忍不住浑身战栗，下意识往后倒退几步。但在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她忽然醒觉这时候她更应该做的不是躲避，而是叫人帮忙！

“……”刘苏雨张嘴欲呼，然而让她震惊的是，她没能发出半点声响。就如同她自己大喊一声，却无人关注那样，周遭似乎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氛围，将“世界”划分成两半。一半是其余人的，另一半则是只有她和“安广夏”。这个猜想，让她不由地头皮发麻，惊恐更甚。

“本来我还想过见不见你，见到你又该说些什么。不过现在看来，我也没必要跟你说什么了。”

刘苏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骇得挪不动脚，还是被对方强行压制不得动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广夏”停在距离她还有一两米的位置，说出这一番意味不明的话。然后，只见她那“人”抬头望天，淡淡地道:“这一场雪，也到了该停的时候了。”

下一秒，自入冬以来肆虐多时的暴风雪，在洒光最后一批雪花后，彻底停歇。纵然阴云尚未散去，依旧压在天空中，可是覆盖极广的风雪，真的消失了。甚至有人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脸蛋，想不透冰凉冰凉的雪花怎么突然没落到身上了？

不过，更多的人没有心思去理会雪终于停下来这一问题，只因随着风雪消散，一阵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歌声”突然“响起”，所以人的思绪在短短一瞬间与世界断开“连接”，陷入无尽的黑暗……

林万一面无表情地扶起差点被人推倒在地的倒霉女孩，轻轻一推，让她去找自己的妈妈——虽然这种“好心”根本没有意义，但大大小小也是干了一件人事，让他更像一个人。

在这里碰上了刘苏雨，是他事前没有想过的。他虽然知道，如无意外，刘苏雨应该是在8号基地，但他不知道对方死没死，没死的话最后决战又会出现在哪里——系统给出的任务，唯独将谭存义单独列出，他也就对此人上点心，让李辉去试探试探，自己则是远程关注着。

所以即便现在见到了这个害死安广夏的女人，他的情绪却没多大的起伏——准确地说，他现在只剩下一种情绪，那就是憎恨，对所有生命的憎恨！

林万一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毕竟目前来说，样本还是太少了，前两个世界不太明显，而这个世界又放大得太过，以至于他暂时无法确认，是不是每一个世界，系统都特意地放大了他某种情感或性格。这个疑惑，或许得再多经历几个世界，才能确定。

而如今他唯一能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是，他其余的情绪都被压抑到一个很低的水平，除了憎恨，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他就越来越难以保持理智。

林万一猜测，这大概是由于丧尸的身份所带来的麻烦。只不过，寻常丧尸即便对人类、对其他生物感到憎恨，但对血肉的渴望，应该是凌驾于恨意——他控制了那么多丧尸，可不是白白控制的。

而他却恰好相反，他对于血肉没有多大的想法，在看见丧尸和异化生物啃咬着人类的躯体，抠心挖肠的时候，他不但没有“食欲”，甚至还有一种淡淡的厌恶。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本质上还是个正常人，只是被塞进丧尸容器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个丧尸，本身就是这种“设定”。

他只知道，他对人类，对所有生命的弱肉强食感到愤怒、不喜乃至憎恨的程度。他极度厌恶这个世界的一切，他不想再见到让他恶心的人事物。而所采用的方法，偏偏正是倚强凌弱……

说实话，在刚开始得知任务目标的时候，林万一想过放弃。他知道，很多时候人类的底线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地降低，然后再也回不到从前。他非常担忧，如果一次次地降低自己的底线，到最后即便真的完成了系统所谓的十个任务，即便真的可以回到故乡，但那时候的他，还算是他吗？

林万一没有那么高的思维层次，去思考什么玄乎的哲学问题，他所顾虑的问题十分现实——他所恐惧的是，自己希望返回地球的念头，会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和屈从中，渐渐消磨殆尽；他所不愿的是，被系统以钝刀子割肉，以温水煮他这只青蛙，最终“自愿”放弃回家，选择“工作”到底！

这比任何事情都要来得可怕！

然而，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林万一最后还留在这个世界，甚至控制了一大群“小弟”攻打8号基地，就能证明许多事情——过了某一个点后，他再也没有“放弃”的念头，而是选择了继续完成任务。

纷杂的思绪，不过维持了数秒，很快就被林万一抛在脑后。他无声地叹息一声，不知道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恐怖”而悲叹，还是在哀叹自己的底线一掉再掉。

随着这声叹息，他第一次全力使用精神系异能，并且还是用在攻伐之上！一瞬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似乎有一阵谁也察觉不到的波动，从他身上发散开来，短短几个呼吸，便彻底笼罩着整个8号基地，准确地覆盖到每一个人！

“咚”、“啪”、“轰”……

“啊——”

似是痛到极点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但对于身处内城的进化者来说，最可怕的还不是这莫名其妙的头疼，而是……倒下一地的普通人！

无声无息，原本还在内城奔跑，寻找躲避区域的普通人，也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竟然全都倒地不起，一动不动，脸上还残留着原本的惊恐和慌张。本是嘈杂的内城，突然变得死寂。“安广夏”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无情的死神。

“你……做了……什么？”

刘苏雨同样痛得浑身打颤，只是相比起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同伴，她第一时间就怀疑，眼前这让人看不明白的一幕，很可能就是站在她面前的“安广夏”所为！

林万一看着刘苏雨，想了想安广夏的性格，再结合一下当前丧尸身份的影响，最后决定嘴遁实在不是他的强项。琢磨着反正刚刚都一口气收割了十一万条人命，也不差这一个了。

不过……林万一眼珠子一转，现在这几个人暂时还不能死，得看看能不能把谭存义“勾引”过来。现在他其实已经将精神攻击从范围性转变为针对性，只是担心一下子把人杀光了，谭存义有极小的可能会跑路。又或者先干掉那么多进化者，他剩下的能量未必够单挑了谭存义，阴沟翻船。

事实上，林万一也不太清楚自己全力以赴，对上谭存义有多少胜算。只是这具身体，在他无意识的时候，便自动炮制出一场风雪，想来也差不到哪去。

是的，没错，8号基地附近下了一个冬季的暴风雪，就是“安广夏”做的，正确地说，是还在躺尸的安广夏，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居然被动地干起了下雪的活。林万一接手后没有立即停下，于是一直下到今天，他需要拿回更多的能量，以全盛姿态面对谭存义。

这也是为什么，他前几天人还在路上走，突然就收获了几千个人头的原因。死在雪灾的人，也能算作他的“功绩”。他也想过，这雪继续下几个月，或许能收获更多人头，但是时间是个问题，而他不想等，也不敢再等。

感知到谭存义正在奔来，林万一看向没有再说话的刘苏雨，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等到谭存义感到刘苏雨和“安广夏”不远处时，只见“安广夏”看了他一眼，而后……刘苏雨那摇摆不定的生命之火，在这一瞬间熄灭。

“不……不——广夏！”谭存义从未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么一幕，他甚至不知道该质问“安广夏”在做什么，还是该怀疑眼前“人”的身份。

然而，林万一并没有说任何话，冰系异能和精神系异能同时发动，直接骑脸——先前谭存义理他太远，输出无法达到最高点，他干脆留一手，等到靠近此人，再进行爆发。

他猜测，谭存义肯定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事要问，震惊、愤怒、悲哀、痛苦、茫然……五味杂陈。

但是，与他何干？

他是林万一，又不是真正的安广夏。

只要不违背“人设”即可，他没必要同情一个“道具”。

“轰——”

冰与火交织，相互磨灭。

谭存义似乎一直在说些什么，但是都被林万一刻意忽视掉。而后者先用李辉等小弟消耗对方的计划也成功了，尚未能突破更高层次的谭存义愈发落入下风。

“广夏……为什么……”

这位人类进化者中的最强者倒在雪地上，哀痛而迷茫地望着曾经的挚友，带着无比的痛苦和遗憾，不甘地闭上双眼。

……

“检测到目标人物谭存义已身亡，检测到第8号希望基地已被彻底覆灭，编号01已完成任务目标，过关水晶已生成。编号01可选择逗留在该世界直至降临躯体死亡，或选择立即脱离。”

“脱离。”

“指令确认。”

“请注意，编号01即将脱离目标世界，数据导出中……数据导出成功。”

“倒数5秒后，编号01将脱离当前容器，请做好准备。倒数开始——

2

脱离成功。”

“欢迎编号01回到无尽空间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