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无穷无尽的丧尸紧紧地吊在身后，此起彼伏的吼叫声越来越急促，前方似乎有人影隐隐约约。而己方一行九人，早已疲惫不堪，过度释放异能的后遗症正在折磨着每一个进化者，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尽数暴起。

即便已经身心俱疲，但是没有人敢在此时此刻停下，只能继续用心地往前跑。谁都知道，慢了一步，不小心掉了队，那么可能永远留在此地，成为丧尸的口粮。

忽然，跑在较后方的一人闷哼一声，好像不小心被被什么绊倒，虽然及时稳住重心，没有摔倒在地，只是就耽搁了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队友已经跑出一小段距离，而丧尸已然近在眼前。

“广夏！”

“……不要管我了，跑！你们快跑！”

一身狼狈的青年许是见逃跑无望，他转身面向大量丧尸，从紧贴皮肤的小包里取出爆-弹，反而朝着丧尸群冲去，“跑吧，活下去！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这些畜生一起死！我最后能替你们做的只有这些了……”

“广夏——！”

……

谭存义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轰鸣的爆炸声以及刺目的火光宛如犹在身旁，整个人差点就从床上蹦起来。睁开的双眼看到简洁冷清的卧室，急促的心跳才慢慢平缓下来，只是本就波动极大的情绪，如今也变得更为低落。

“广夏……”

昏暗的室内，谭存义坐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在没有多少光亮的环境下显得有些模糊的手掌，思绪忍不住飘回到刚刚的噩梦中——自那天之后，当时发生的一切早已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区别只在于，这一次大概因为1号基地传来的通知，导致噩梦更加清晰地重现。

谭存义和安广夏，还有郭磊、赵明川，原本都是6号基地的探索小队，与8号基地没有任何关系。导致他们如今滞留8号基地，甚至当上管理层的源头，正是刘苏雨。准确地说，还活着的，也就只有他们三个……

这位第8号希望基地现任的执行官，缓缓闭上双眼，不停抖动的眼皮，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事实也是如此，对于谭存义来说，他宁愿自己还是一个探索小队的队长，自己的好友和队友依旧活着。而不是承担起一个希望基地的重任，与故友阴阳两隔。

更可悲的是，事情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他不知道应该怪谁。

应该怪还未牺牲在与丧尸交战最前线的前任8号基地执行官吗？怪他为什么要挂出护送他女儿——刘苏雨前往8号基地的任务？

还是要怪当初在6号基地，这个任务因为没有人愿意接手，所以强行挑选了三支队伍辅助的唐执行官？

亦或是怪他们队伍本身不够强大，怪这一路上太多丧尸，怪他们中途内讧，怪为何不干脆放弃任务……

谭存义捂住自己的脸。三个小队共计二十一人，到最后只活下来三个其余人都死在从6号基地到8号基地这段直线距离约摸十几公里的路上，包括他的挚友——安广夏。

更讽刺的是，当刘苏雨被完好无损地护送到8号基地时，8号基地正不幸地遭遇丧尸攻城，原本发布任务的刘执行官，也在此战之中牺牲。

谭存义的确是在今天才知道，原来喝过希望药剂却没有觉醒异能的人，死后很可能会异化为进化型丧尸。然而希望药剂太过稀少，喝过的人数量不多，甚至整个8号基地都找不出一人。他唯一知道曾经喝过的，只有安广夏——那还是他亲手给对方的。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不太认为，安广夏能够以丧尸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只因那些经过“实验”，证明会异变的例子，基本上都是全尸，以至于原地“诈尸”。

可安广夏呢？当时，他们一群人被丧尸群追杀，几乎弹尽粮绝，安广夏是带着最后一枚炸-弹，与一批丧尸同归于尽。在天变之灾后重新特制的现代化武器，那巨大的威力，位于爆炸中心的安广夏，即便不被烧死，也会被震死，根本不可能会有全尸！

即使安广夏真的变成丧尸……谭存义也无法想象他们两人能够还能有再次见面的机会。最是憎恨丧尸的安广夏，真的还会出现在人类的基地吗？

伸手拨开旁边的窗帘，只见窗户外面已严重结霜，就算是进化者，没有一双透视眼，也无法通过积雪看到外面的情况，甚至连光也透不进来，无法判断天亮了没有。

谭存义叹了口气，呼出一团拳头大的火球，小火球飘到上方，充当着光源的用途。视线投向一个角落，看到那用来计算时间的滴漏，告知他如今大约是凌晨四、五点的时间。

天变之后，所有的钟表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功能，越是精细，越是无用。为了计算时间，研究部绞尽脑汁，最后给出采用老旧方式作为过渡品。虽然有点误差，但是“民用”的话不必在意。

谭存义听闻1号基地的研究人员，在推延计划好几次之后，终于在最近完成了新式计时机械，只不过还处于科研用途，普及到各个基地，估计还有段时间。放置在这房间里的滴漏，原本是属于刘苏文和刘苏雨兄妹的父亲，在谭存义上任执行官后，这东西便被送到他房中。

左右再也睡不着，谭存义站在一面等身镜面前稍微整理一下衣着，洗漱过后，便往外层走去。方一出门，就被无情的风雪糊了满脸。

“这场风雪……”

他忧心忡忡地望着灰沉沉的天空。诸如丧尸个异化动植物，人类好歹还有进化者应对，而大自然的力量，再强大进化者，也都只能敬畏。

虽然天还是暗的，但是外层已然“苏醒”过来。之前的暴风雪，压死了六千多人，伤员上万，只是生活还得继续。能够筑房的进化者毕竟只有少数，更多的，需要这些普通人自己动手——即使很可能没几天又被风雪压垮。

谭存义走在卸载的道路上，一路默然。住在外层的这些普通人，来来往往，就没几个穿着一身足够暖和的，脸上尽是麻木。多年的挣扎求存，已经磨去了他们在天变前所拥有的喜怒哀乐。若非身体不会腐烂，而且更为孱弱，远远望去，犹如行尸走肉。

即便为了让自己更像个正常人，作为火系进化者根本不怕火的谭存义，已经穿得很厚了。然而从精神面貌一对比，就能轻易发现，他和外层的人们，完全不像是同一类人。

“呀——大哥哥，对不起！”

稍微一走神，腿上被个小东西撞个正着，谭存义低头一看，只见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抬头望着他，小脸被冻得通红。小女孩可能是因为害怕他责怪，又怕自己跑了也会被揪回来，僵在原地瑟瑟发抖。

“我没事，你叫什么名字？”谭存义半蹲着，只是海拔仍然高于小女孩，“你……几岁了？”

“我叫敏敏……”小女孩的眼睛很大也很亮，就像是未被污染的天空，清澈透亮，“今年六岁了。”

看着这个估计就三岁左右体型的小女孩，在天变前妥妥是严重营养不良，但在如今很悲哀地其实算是活得好好的，谭存义不知道第多少遍咒骂这个贼老天。

“给你吃。”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糖，犹豫片刻，直接解开外面包装的糖纸，将糖放在女孩手心——在这个地方，糖果属于奢侈品，小女孩不懂事，如果被人发现糖纸，恐怕会给她带去麻烦。

女孩眨眨眼，乖巧地把糖放到嘴里:“唔，好甜，甜甜的好好吃，比花蜜还甜。”

谭存义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也不在意她头上满是灰尘:“那边是你家人吗？过去吧。”

他先前已经发现，不远处有个女人焦急地看着这边，却丝毫不敢动弹，路过的人们也只是路过，无人发声。

女孩转头看了看，立即激动地边回头边小跑着跑去:“妈妈，妈妈！大哥哥再见——”

谭存义笑着挥挥手，也不在意女孩的母亲像是把他当作人-贩子那般，搂着女孩就直接跑远。他只是在原地站着不动，良久，呼出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