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山，真武观。

皑皑白雪给整座建筑群披上一层银装，鹅毛般的雪花随着山风胡乱飞舞，纵然是身负内力的武者，也没有几个愿意在大雪天冒雪出门——在房间里守着火炉取暖它不香嘛！

“哈秋！”孟不觉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戴上兜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虽说有内力在身，可以起到一定程度的冬暖夏凉效果，只是他现在不过是二流巅峰的水准，还做不到持久“发热”啊！当然，重点是他刚刚从一个无比温暖的房间走出来，温差太大了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才走了几步路，孟不觉就看见不远处有个黑色的小点正在逐渐接近，定神一看，那黑点正是他的师叔孔元明。

“孔师叔，这么个大雪天，您怎么不在屋里待着？”孟不觉快步向前跑，十分优秀的轻功，令他在雪地上做到了踏雪无痕的“壮举”，直到停在黑白道袍的老道身侧，也没有溅起一点雪花。

孔元明撑着一把油纸伞，和蔼地看向孟不觉，平缓地回道:“我来看看窦老三。这都几年了，他都没能醒来。老道心里一直惦记着，便时不时过来看看。”

“……”孟不觉呼出一个气音，可他收得太快，风雪又太大，除了他自己心里明白刚刚究竟想说什么，近在咫尺的孔元明却是完全没听出来，只听到前者后来说的话，“这雪越下越大了，师叔要不等雪停了再去？”

孔元明闻言，失笑道:“我这都快到门口了，就差临门一脚，现在走回头路，不就白跑这一趟了吗？”

孟不觉耸耸肩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劝师叔您了，先回去抱抱我的火炉，顺道看看大师兄回来没有。”

孔元明眸光微动，忽然问道:“哦？说起不恕，近来你们几个似乎十分忙碌？”

孟不觉满脸无奈地回道:“的确如此。我怀疑，除了二师姐还可以留下来研究窦三爷的病情，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迟早要被师父丢下山办事。”

孔元明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段时间，老道倒是没有关注观外的事情，江湖上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孟不觉抱怨道:“还不是那灭门案给闹的！之前隔几个月出现一宗灭门案已经够麻烦了，如今那些不知道哪来的家伙，越来越嚣张了，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邪道那群家伙，趁火打劫，如今形势愈发混乱。”

“灭门案一事，你们查得如何了？”孔元明好奇地问道，“邪道蠢蠢欲动，莫非此事与他们有关？”

孟不觉叹息道:“现在就是不知道啊！洪前辈说是逮了一个关键人物，可后来查来查去都是些小鱼，真正的大鱼，都让溜走了。邪道那边，也不晓得他们就是罪魁祸首还是趁火打劫。现在天火教和罪谷暂时没动，正邪大战，现在估计还打不起来。过段时间，却难说了……”

孔元明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天火教和罪谷……后生可畏啊！以师荼蘼与舒明玉的年龄，他们还可以统治邪道数十年，乃至上百年！正道之中，目前尚未有人能够与之并肩吧？喔……那位百里盟主，大概有机会。只不过……他这实力涨得太快了。”

“师父之前便因此邀请百里盟主前来观中做客。”孟不觉飞快地从左袖中抽出右手，扫去肩上的落雪，然后再度缩回去，“师父试探过他，应该没有问题，与血魔功无关。”

“唉！血魔功重出江湖，或许有老道的责任在。”孔元明皱眉叹气，“如果当年老道坚持找到肖小子，打消他报仇的念头，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惨案。”

孟不觉无声地笑了笑，回道:“师叔不必如此，该来的总会来。没有肖规之子，也可能会出现诸如孟规、李规、什么规的后人……师侄我怕冷，就不耽搁师叔的时间了，请恕我先行一步，告辞了。”

说罢，孟不觉朝着孔元明端正地行一礼，而后挺直腰杆，背向后者前行。孔元明侧身扭头，默然看着孟不觉远去的背影，眼眸里似乎酝酿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良久，握住伞柄的手微微一抖，抖落伞面挤压的雪花，回过头了，继续往窦三爷所在的客房而去。

严格来说，窦三爷这些年并不是睡在客房，而是真武观的药房里的某间厢房，约等于“住院病房”。因此一进到里面，各种药材、汤药的味道，便一个劲地往人鼻子里钻，闻着味基本上都能感受到那股苦涩，寻常人只闻一闻，几乎个个都会下意识地抖起一身鸡皮疙瘩。

孔元明没有任何反应，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倒不是他太过关心窦三爷苏醒与否，而是自他当年走火入魔后，常年在真武山上，教过不少弟子功课。而真武观毕竟是武林门派，武斗总是少不了。他就曾陪过许多受伤的弟子来药房上药。

“师叔，午安。”作为药房现任的掌管者，雁不语察觉到孔元明的到来后，第一时间上前打招呼。

“不语啊，不必多礼，我只是来看看……窦老三，还是老样子？”与雁不语一同前往窦三爷所在厢房的孔元明不由问道。

雁不语平淡地回道:“窦三爷此前为了从劲敌手下逃脱，透支太过，身体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硬撑着一口气来到真武山之下。这口气一散，人也垮了，能否醒来，只能看他自己。这些年，弟子也只是为其调养身体，更多的，您无论问几遍，弟子还是只有这一个回答。”

听完雁不语这番话，孔元明的关注点却似乎有点歪:“……难为你说这么长一段话了。”

对此，雁不语不发一言。而孔元明“呵呵”地笑着点头:“不错，不错，果然是有进步了。老道还记得，你小时候那会儿，比你大师兄还更不爱说话，无论怎么逗，都是嘟着嘴，一声不吭，不笑不哭。掌门师兄干脆给你起个‘不语’的道号，之后你倒是愿意时不时蹦出几个字了。”

雁不语没有感到一丝丝的不好意思，依旧淡定:“师叔竟然还记得以前的事情。”

“大概是我年纪大了，所以总爱回忆过去。”看着在床上躺着的窦三爷，孔元明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感慨，“你们这群自幼在观里长大的孩子，就没一个好相处的。就像不觉，小时候整个调皮捣蛋，现在却变得懒洋洋的，”

雁不语回道:“人终会有长大的一天，自然也会有改变的一天。”

“是啊，人终归会变的……”孔元明将视线放在雁不语身上，“你如此，不觉如此，师兄如此，我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