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而符卿书也应该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林万一神色凝重地捧着书信坐下细看，着实是第一句话太过吓人，让他不由地紧张起来。

正常来说，何氏是不会直呼符卿书的姓名，毕竟此人不仅是她丈夫而且还是当朝丞相。而这种连名带姓的称呼，只能代表，他们之间有着矛盾，乃至是仇怨！

之前得知何氏跟别人换了孩子，他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何氏为什么会这么做。沐阳侯府那位侯爷夫人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想要一个男孩巩固地位，那么何氏呢？好好的男孩去换个女孩，她又是怎么想的？

要知道，如果这件事情曝光，女孩或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可男孩却未必。毕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为什么何氏能够如此狠心？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将这份书信读完的林万一终于得到了答案，许多先前不明白的事情也都得到了回答，即便真相格外让人瞠目结舌。

何氏果然和符卿书有仇，而且是杀父之仇！

林万一怔怔地望着天际缓缓落下的夕阳，脑海里浮现的，是多年前何氏提起她家人时的那一幕:

“家人啊……姨娘出生贫寒，家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一辈子都没考上举人，靠着在村里教书维持生计。家母是农女，因为天天往给家父送饭菜，最终打动了家父的心，结为夫妻。

“可惜，姨娘刚刚及笄，家父便为了救人过世了，家母因为受不了刺激，抑郁成疾，结果撒手人寰。全家就剩下我一人，我家曾有恩于老爷，老爷为报恩情，纳我为妾……”

那时，他只觉得何氏的话里有哪里不对，但对比毫无头绪，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可他万万想不到，何氏她爹因为救人送了命并导致何氏她娘抑郁而终是真的，何氏她家对符卿书有恩也是真的，却不料何氏的爹正是因为救了符卿书才丧命的！

林万一想不到个中内情竟是如此鲜血淋漓，何氏一开始也不知道。

接连遭到丧父丧母的打击，何氏几乎快要崩溃。这时候“符家哥哥”向她伸出援手，她心里是无比感激的，甚至一度认为，她配不上已经在朝为官的符卿书。加上符王氏这个大妇为人不错，对她没有苛待，符卿书几乎从未有过后院起火的经历。

可惜，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这一切都成了笑话，曾经有多感激，此后就有多痛恨。

据何氏所书，这个秘密是元氏告诉她的，并且有确凿的证据。

符卿书正在游学途中，意外认识了何氏的爹，一来二去算是成了朋友。何氏的爹出事当天，正是收到了符卿书的求援信，才匆匆赶去救人。

那时，符卿书不知干了什么，惹到了江湖上的凶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差点把命丢了。好在陈家大哥及时出现，带着人突围而去。只是陈家大哥武功很行，却不会救人，只好请求外援。

作为渔阳城一带有名的大夫，何大夫的医术即便比不上宫里的御医，在民间也算一等一。得知朋友就在附近，并且身受重伤，好心的何大夫便去救人了。

结果，人是救回来了，却丢了自己的命。那伙匪徒找了上门，陈家大哥顾得了一个，顾不了第二个，在乱战当中，何大夫就这样无辜地被乱刀砍死。

陈家大哥和符卿书留下一地尸体跑了，可怜何大夫的尸身被山上的野兽撕得残缺不全，才被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运回老家入土为安。

何大夫是被连累致死这一件事，符卿书没有向何氏透露半个字，以致于何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知道自己爹是去帮助一位朋友而惨遭横死，却不晓得具体是哪个朋友，直到被元氏揭穿。

当时的何氏已经怀孕在身，哀莫大于心死，不知道自己该先杀了符卿书报仇，还是直接自我了断算了。最后她选择了先回故乡祭奠父母，在亡父亡母坟前告罪，于是才有了水月庵之行。

在水月庵遇上沐阳侯少夫人周氏——虽然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这是一个意外；她们两人几乎同时诞下一男一女，也是一个意外；当周氏提出换孩子，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而这一连串的意外，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符家子成了侯府嫡子，而侯府嫡女却成了符家庶女。

何氏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她接受不了这个同时带有她和符卿书血脉的儿子。她能看出周氏不简单，这儿子过去未必真能一生锦衣玉食，甚至当此事被曝光，更有可能因此丧命。但这也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置方法，眼不见为净，之后是生是死都与她无关。

何氏不会预言术，看不到未来，不晓得多年后会变成何种模样。少有人知，如今的一切，从一开始，不过是一个绝望的妇人的报复。

林万一长舒一口气，他毕竟不算是真正的当事人，但光看何氏在信中的遣词造句，他就能猜到何氏到底有多恨符卿书。

然而，数十年来，何氏的这份恨意从未在符家显露出分毫。这也是最让林万一感到毛骨悚然的地方，天知道符卿书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之一，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捅死他、报复他。

而且……林万一一想到信中的猛料，便忍不住暗自唾弃某人:符卿书这家伙，还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把人家的亲爹连累死了，转头纳了人家女儿为妾，这种操作已经够骚的了，谁知更骚的还在后头。何氏白纸黑字地写着，符卿书真正喜欢的是男人——也就是陈氏的大哥陈环宇！换言之，此人虽然坐拥一妻二妾，但实际上不是个同就是个双！

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符卿书那么信任陈环宇，因为这两个男人分明就是有一腿，而且陈氏大概率是完全不知情的！

林万一不知道符卿书为什么要收了陈氏，也不知道陈氏的爱意到底有多深，更不晓得陈氏大哥有何想法——这些信里都没有提。只是，只要想想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就不由地一阵头皮发麻，除了评价一句“贵圈真乱”，就没什么可说的。

这些事情不太重要，信里面也没有多提，关键点还是落在“符仪”身上。

“符仪”的身份，一开始只有何氏和元氏清楚——可能与沐阳侯府有关一事是元氏猜测的，而那时只是猜测。

不过，当元氏和何氏发现，以陈氏家属的身份出现在符家的陈环宇就是当初救了何氏和周氏等人的那个“英雄好汉”后，她就知道“符仪”的身份估计是瞒不住符卿书了。诡谲的是，符卿书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当初林万一意外听到陈氏质疑何氏的那番交谈，真相都拍到脸上了，符卿书同样没有任何表示——也不能说没有表示，在那之后，符卿书和符王氏就给“符仪”挑好了一个夫家，若非元氏突然安排“符仪”进宫，现在“符仪”早就嫁人了。

而他们给“符仪”挑的丈夫，同样让人惊讶，因为对方来自与王家、谢家和崔家齐名的陆家，并且还是陆家的嫡子——正是那位曾经是镇南王燕崇明的伴读、如今的户部侍郎——陆瑜陆子玉！

要知道，原本“符仪”是要作为正妻嫁过去的，这对于一个庶女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纵然符卿书高居左相之位，也是门不当户不对，除非那时候他们早就知道“符仪”的真实身份。

亦正因如此，正逢宫里选秀，元氏果断地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先斩后奏，直接将“符仪”的名字填在入宫册上——虽然是当宫女，所谓的商量不过是在符王氏面前做个戏。

之后就是等待，等待出现奇迹，等待“符仪”跟皇帝有所关联，等待“符仪”在宫里站稳。

林万一放下手中的信，何氏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符仪”就是她和元氏的棋子——或者说只是一枚闲棋，她们最初并没有多大的期待。只是没想到“符仪”居然真的当上了宫妃，并且能够跟符琉璃相提并论。

于是，何氏探望完“符婕妤”，确定情况后，果断“重病在床”。因为只有她重病了，“符仪”才有可能离开皇宫，她们才有可能跟宫里开拓另一条联系的渠道！

之后的事情，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奔着许多人都没想到的地方发展。

但显然，元氏和何氏的最终目的还是达到了。足以扳倒符卿书，让他丢了官位、甚至丢了命的情报传到了皇帝手中……

当月亮升起，林万一才彻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扭头看向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画眉儿，问道:“……符家现在如何了？何氏怎样了？”

画眉儿那双灵动的美目眨了眨，伶俐地回道:“四个月前，有人弹劾当时的符相，犯下十七条罪名，其中有轻有重。最后陛下下令，除其官职、抄其家宅、判其入狱，符家直系五代之内不得入朝为官。

“至于符家女眷……符王氏与其夫君一同入狱；何氏早在六个月前已然病逝；余下陈氏支撑局面。宫中为妃的符氏也受到牵连，被打入冷宫。唯元氏……因举报有功，仍可安享尊荣。”

见林万一沉默，画眉儿补充道:“此前瞒着娘娘，是因为当时您的身体为重，不想扰乱您的情绪。”

林万一摇摇头，没有接这个话题，略微思索片刻，向画眉儿提出一个问题:“你知道元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在何氏的信里就能看出，元氏为了搞死符卿书可谓是不遗余力。何氏是因为跟符卿书有仇，元氏这个亲娘图的是个啥啊？

有点意外，这里面的缘由画眉儿还真知道，只见她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回道:“您可知道，符相并非元氏所出？”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