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开始,就是无监控区域了。”从警车上下来后,青年警官如是道,“他们从凌晨三点半进入无监控区域,大约凌晨四点走出,身上并无外伤痕迹,根据推断,这段时间内应该没有遇到什么事,也一直在走路。”
三点半到四点,半个小时的空档时间。
但根据这两个人的走路速度来看,半个小时的时间却刚好足够他们走出这段路,重新回到监控录像下。
「江户川乱步」跳下警车,他没有对青年警官的话做出什么反应,而是先睁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的景象。
这是横滨市最标准不过的阴暗之地。
弯弯曲曲的小巷错综复杂,挤挤挨挨地堆在一起,从形态上来看,不具备丝毫美感。阳光照不进这些狭隘的小巷,使它们即便在明亮的白天,也显露出一股微妙的阴沉气来。
青年的侦探看起来有点嫌弃,但更多的却是表露在脸上的兴奋。他绿色的、猫一样的眼睛熠熠生辉,神气地左顾右盼,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往一个方向径直走了过去。
“乱步先生!您注意安全,小心别被绊倒!”青年警官急匆匆地追了上去,老妈子一样操心地叮嘱,旋即又被兴奋状态的「江户川乱步」彻彻底底地无视。
“……”「中岛敦」随着「江户川乱步」的动作下车,手里还乖乖地抱着那卷被扔进他怀里的卷宗。少年刚一落地,便也被周围这阴暗的环境给惊到了。
他跟随着前面两人的步伐,在跨过一个污水沟、躲过一窝叽叽喳喳的老鼠,又眼尖地在某条小巷阴暗的角落瞥见不知道是不是血的红色印痕时,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禁喃喃自语:
“为什么他们要往这边走……”
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啊!!!
“原来如此,原来就是这里啊。”这时,一直在前方闷不吭声走路的「江户川乱步」发出了声音,打断了「中岛敦」迷惑的风中凌乱。
白发的少年跟着前方的两人停下步伐,抬起头去,看向了不远处的、安静矗立着一条小巷。
这条小巷看起来和其他的小巷并无不同。它们如出一辙的阴暗、肮脏且曲折。地上遍布着大片大片的污水,水泥制成的、没有喷漆的墙面也坑坑洼洼。
不过与其他小巷不同的是,这条巷子的尽头是一堵墙,自高高的墙那头探进了一棵树的树冠,上面金黄的树叶随着微风摇曳,为这整个阴暗的地界增添了一抹稀有的亮色。
这是一条死路。
“乱步先生……”青年警官沉默了片刻,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问,“是这条小巷有哪里不对吗?”
跟在他们身后的「中岛敦」闻言也好奇了起来,看向了刚刚兴奋地说出“原来如此”的青年。而就在他们面前,那棵树上的树叶正微微摇动着,在风的吹拂下落了一片叶子,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巷子的地面上,恰巧落在了「中岛敦」的脚边。
白发的少年眨了眨眼,弯下腰去,捡起了那枚树叶。
那是一片色泽金黄的银杏叶,即使在昏暗的小巷中,也显得十分漂亮。叶片脉络清晰,叶面完好无损,是好看到可以做书签用作于收藏的程度。
……只可惜这片叶子并没有什么特别。
这条小巷的地面上有着很多片与这片叶子相差无几的落叶,在小巷的尽头处,甚至还因为上方就是落叶源头的缘故,金色的叶子聚集成了一小堆,每一片都闪烁着漂亮的光。
“老虎君!”正当「中岛敦」思索着的时候,「江户川乱步」清朗又活泼的声音传来,“来来,过来一下!”
“好的,乱步先生!”「中岛敦」慌忙回神,把那片树叶放进了随身的衣兜里,随后匆匆上前。
他隐约知道现在就是「江户川乱步」口中“用得到他”的时候了,表情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却见「江户川乱步」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也不在意自己的衣摆沾上了灰尘,指着那堆巷子尽头的落叶处,向他微微仰首示意。
“敦君,接下来就要看你了哦。”青年碧色的眼睛闪烁着漂亮的光,带着仿佛看透了一切般的洞察力,“可不要让乱步大人失望!不然就罚你给我做两大盒的和果子来赔罪!不,要三大盒!”
“……?”「中岛敦」茫然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双手环胸,靠在墙边像是完全失去了干劲的「江户川乱步」,又看了看和他一样满脸茫然的青年警官,最终吐出了一个字。
“啊?”
他不知道为什么「江户川乱步」突然不再称呼自己“老虎君”,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做和果子”是什么意思,顶着满脑子的疑惑往「江户川乱步」所示意的方向走去。
乱步先生是记岔了吗,我也不会做和果子啊……?
「中岛敦」想。
他很快走到了「江户川乱步」所示意的地方,那是整条巷子的尽头,面前就是坑坑洼洼的墙壁,抬头望去,能看到那棵银杏树的树冠,树下是积成一堆的落叶。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白发的少年抱着卷宗,在疑惑的心情下茫然四顾。正当他因一无所获而感到沮丧时,突然感受到,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轻轻地戳了他一下。
诶?
「中岛敦」下意识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心口,他这才想起来,在那日晚上与十四岁的中岛敦会面后,他们在数次试验中,确定了即便在白日,也可以对身处于意识世界内的另一个自己有所感应。
与此同时,他们在得到对方允许的情况下,随时可以进行身体支配权的调换,换另一个人来支配这具身体,且无缝衔接。由此在中岛敦的提议下,制定了一系列的暗语,用于应对突发情况。
毕竟在中岛敦看来,自己的这位十八岁的同位体还是太弱了。
“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危机、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呼唤我出来帮助你。”年幼的少年是这样说的。
而现在这种感觉……
「中岛敦」集中精神,感受到内心深处的意识体又动了动,再次轻轻戳了他一下。
没错了,这种感觉,应当是中岛敦在使用那套暗语,请求调换身体的掌控权。
敦想要出来?在这个时候?
「中岛敦」一怔。但还是出于对另一个自己的信任,他闭上了眼睛,试探性地将意识沉入了最深处,回到了那个被皑皑白雪所笼罩的空间。
中岛敦只来得及对他感激地点点头,就如潜水之人上浮到水面上一般,代替了「中岛敦」接管了身体。
“敦君!”纵然身体的接管无声无息,但「江户川乱步」显然已经发现了这种状况,他不再显得那样冷漠,语调轻快地打招呼,“好久不见!乱步大人想吃你做的点心!”
少年睁开了那双紫金色的眼睛,眼底流转着浅淡的温柔。明明还是那副躯体,气质却突然与之前完全不同。
他转过头,无奈地向这个世界的乱步先生笑了一下权作回应。
其实在「江户川乱步」步入这条小巷的时候,他就对目前的这种情况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只不过是知道侦探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更改了称呼后,才终于能确定罢了。
——「江户川乱步」并不是有用得到“「中岛敦」”的地方,而是需要用到“中岛敦”。
他本来准备没有呼唤就不再出现的。
少年无奈地想。但他也知道此时多说无益,还是干正事更重要,于是上前走了一步,蹲下身去,看向了略低一些的墙面。
「中岛敦」的战斗意识不强,因此没有发现。但中岛敦却早已敏锐的察觉出,在那坑坑洼洼的墙面下方,其实有一道深深的划痕。
那划痕的位置不太明显,但却是什么尖锐利器的划痕。痕迹很新,最多不超过三天。凭借中岛敦的眼力,他很快就分辨出,那是一道由剑划出的痕迹。
少年顿了顿,盯着那道剑痕,似乎发现了什么,呼吸微微急促。
但他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低下头看着那堆树叶,转而在树叶里翻找起来。
只是剑痕并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如果有……
找到了。
风依旧在吹动着,把一片金黄色的树叶吹落,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少年白色的发上。
而他只是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安静地看向这堆被他翻找得一片凌乱的落叶。
就在这多落叶的下方,静静地躺着一片与其他树叶都完全不同的叶子。
——那是一片颜色鲜红的枫叶。
“怎么样,知道是谁了吗?”「江户川乱步」不知何时来到了中岛敦的身边,和少年一起蹲下身体,用好像破解了什么谜题的语气兴奋地问着。
那问题看似不知所云,但中岛敦却听懂了。
他深吸了口气,苦笑了一声,将那枚鲜红的枫叶攥进掌心。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艰涩地说道,“应该是尾崎主任。可是……”
尾崎红叶。
横滨学院的老师,他们的教导主任,容颜秀美,性格温柔又体贴,是学院内大多数人敬仰的对象。
与此同时,她还是极为厉害的剑道大师,异能力亦与剑道相关,是剑术同样高超的人形异能力,名为「金色夜叉」。
——而「金色夜叉」最为显著的一点特征,就是当它被持有者收回体内的刹那,会从剑鞘处飘落出一片红色的枫叶。
那枫叶是实体的,与正常的叶子相差无几,却十分坚韧,即使太宰治也不能将它消除,十分神异,像极了「金色夜叉」因留恋世间不想离开,而泣出的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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