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拭眉抬起头来,朝他看过去。
梁升做粮行,虽然并不是大张旗鼓,粮行也是挂在永安客栈名下,但实际上是梁升在经营,皇甫权不可能不知情。
但皇甫权没有任何过问,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不禁问道:“敢情圣上一直都做了打算?”
皇甫权冷笑,道:“倘使其他人做粮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了梁七这个样子,朕不可能置之不理。但他梁升……朕便容了。”
柳拭眉理解他的意思。
那是因为,梁升大量囤积粮草,为的也是自家一门武将——尤其是西疆的老四老五!
这是对大蜀有利的事,皇甫权才容许他做大。
皇甫权又道:“你可命人送消息给梁七,他手里的存粮都可以动了。西疆的粮草若是不够的话,帝京的事若尚未处理完毕,他那些物资兴许还能派上很大的用场。”
柳拭眉由衷赞了一句:“圣上在家事上一塌糊涂,但国事上,倒的确是个好皇帝。”
竟敢当着皇帝的面,对皇帝评头论足。
她也是胆大至极!
但皇甫权还真没有责怪她这一句,而是深深地看着她,道:“人必有所舍、才有所得,难不成你不同意?”
显然,见识过柳拭眉的手段,如今的皇甫权完全不会轻视她了。
柳拭眉忧心忡忡,认可皇甫权的话,却没说什么。
但她问了另一个问题:“圣上,陵王的心思,你可勘破过?”
皇甫权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知道,朕若没有对陵王有所了解,却让他掌管京畿卫,怕是为自己招来隐患?”
“圣上让陵王坐在这个位置上,难道不是为了牵制我家令尧的?”柳拭眉也不能讳言,实话直说:“为了预防我们逼宫?”
她嘲讽地笑了笑:“可萧妃逼宫,却不见他有所为啊。”
皇甫权并不气恼,也没有就这个问题说太多。
而皇甫厉究竟与他是什么样的关系,皇甫厉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当真是谁也看不透。
见皇甫权避而不谈,柳拭眉也没有追问,道:“若无其他事,臣媳便退下了。”
拔针之后,皇甫权就会重新陷入昏迷,拔针的事,有舒君伺候就行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去的时候,皇甫权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魏逊……被你们劝走了?”
柳拭眉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挑眉道:“他留在大蜀是个祸患。当年圣上一时意气做错了,逮住他却又不杀,如今纵虎归山,您怕了?”
皇甫权看着她,道:“朕不能杀他,一如不能杀令尧。”
其实,他对皇甫令尧一直不太能容,只要看见这个儿子——长得与孙清十分相像的儿子,哪怕知道他是自己亲生的、知道他天资聪颖是帝王之才,却始终没有办法放下戒心。
他心里千百次惋惜:倘使这个儿子不是孙清所生、不是孙清与魏逊私通之后怀上的,没有身世的疑虑,皇甫令尧、无疑是最适合做他帝位的接班人。
皇甫权其人,或许想要千秋万代、虽然疑心病重,但他依旧是个人。
是人总有那么一点点感情,能为孙清给自己戴绿帽子而愤怒至今,怎么不能可惜皇甫令尧这个儿子不能继承大统呢?
他一直容不下皇甫令尧,从各方面压制皇甫令尧、并且谋算过柳拭眉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让这孩子见天。
可对于皇甫令尧本身,他还是有些矛盾的情绪的。
柳拭眉不太清楚皇甫权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又问:“臣媳感觉到,太后娘娘虽然对令尧也没有什么喜爱之情,却也一点儿都不想让令尧死,这又是为何?”
严以白也不是一开始就不问世事的,她是孙清死后、曲映蓉上位之后,想必是与曲映蓉斗败了,才将自己关在了永寿宫内。
她对孙清的认知:以为孙清是个圣母,却也是被皇家钉在耻辱柱上的人。
又是一个很矛盾的想法。
追根问底,根源问题还是出在孙清身上!
皇甫权还是没有回答柳拭眉的问题,只道:“这些都没有意义了,纵然朕不情愿,储君之位不依然还是要给他了么?”
他锐利的双眸盯着柳拭眉,道:“你有才有谋、有魄力有手腕,但不要忘记,你终究是个女人。”
目光扫过她的肚子,道:“教养皇孙是你的责任,却万万不可牝鸡司晨!”
万万不可牝鸡司晨……
这句话,大概是皇甫权在柳拭眉这里最后的倔强了。
他不想让皇甫令尧继承皇位,但现在被迫让步。
但皇甫令尧其人恋爱脑、爱女人胜过江山——这一点像极了魏逊,简直不可理喻——也因为这一点,皇甫权十分担心,大蜀的未来,会败在柳拭眉的石榴裙下!
这个女人若只是个美丽花瓶也便罢了,可柳拭眉不是啊!
大蜀朝政若将来被柳拭眉一个女人给控制,皇甫家列祖列宗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柳拭眉挑了挑眉,没想到皇甫权还有这种担忧。
她笑了声,道:“圣上过虑了,只要别人不逼我,这种难于上青天的事,我并不想招揽上身。”
倘使不是情势所逼,她甚至不希望皇甫令尧上位。
他们本身就不太积极夺权,走到今日,都是情非得已。
而以后——
倘使情非得已逼迫她不得不干政,那也是无可选择了,不是么?
出了长安宫,柳拭眉竟然看见皇甫厉站在中庭内。
听到脚步声,皇甫厉走了出来。
不管他心里究竟想什么,这人长得干净、阳光。
站在烈火骄阳下,也算得上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陵王是想要见圣上?”柳拭眉有点想不明白。
掌管了京畿卫,在萧妃逼宫的时候,却没有立即反制萧妃,这皇甫厉到底想什么呢?
还是说,他一直在观望着,等着萧妃成事了,再反扑萧妃。
顺势,将皇甫令尧给弄了。
而他自己,就可以渔翁得利?
皇甫厉对上了她的眸光,道:“圣上昏迷之中,见不见都一样,不是么?”
她站在台阶上,他站在下面,两人的目光几乎是在同一个水平线的。
他这话,也确实是有道理。
柳拭眉又问:“既然你知道是一样的,来长安宫又是为何呢?”
闻言,皇甫厉看着她笑了。
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敦愚王妃是本王见过最漂亮的孕妇,从本王这个角度观你,像是在放金光呢!”
柳拭眉脸色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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