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庸,这过生日却不这般叫法,而是称作做寿。也别误会,不是说上了年岁才能过。而是不分大小,都是这样来叫。
做寿放在男子身上还有着一个好听的名字,即为悬弧之辰。这是因为若是一家生了儿子,会在大门的左侧挂上一张木弓,因此便用悬弧之辰来指代男子的生辰。
这次是为阿麟二十岁的生辰,因此还要举行冠礼。原本冠礼废弛了一段时日,直到前朝才开始恢复。不过也不是完全照搬古礼,而是依着当时的情况做了改动。
古礼加冠在男子二十岁的时候,但改动后则男子十五到二十之间都可。岳仲麟先是父亲不在家,而后又要守三年的父孝,因此就拖到了此时。
三年孝期却也不是整整的三年,而是跨过三个年头就成。岳仲麟守孝期间有一年闰了一月,因此总共守了二十六个月。
但农家子弟守孝自是不可能不交友,不事生产。通常也只是不在孝期内婚配,旁的也是做得的,只要别太过即可。
不过也因着此事,岳仲麟婚事才拖了下来。要不凭着他的条件,就算是家中清贫,也是有人愿意嫁的。
当然,若无这种种的机缘巧合,师无涯和岳仲麟恐怕也走不到今日这一步。这或许就是福祸相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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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廿五,巳初,岳家厅堂内。
因着岳仲麟父亲已经亡故,所以行礼就在其灵位之前,是以不忘逝者。
今日赞礼是陆修远,正宾则是师爷爷,而穿着一身玄端的师无涯则为爷爷之助手,也就是赞者。其他还有摈者、执事都是村西这几户的人,各司其职。
这么多人也不是随便站的,有着一套繁复的规矩。什么主人在站在台阶下哪里哪里,他们这些来宾怎样怎样入场,如何如何行礼……
师无涯听到这些脑袋都大了,这比上学期间的亲核取代、三羧酸循环、伯努利方程等等难记的太多。关键是还摸不清楚里面的逻辑链,这对一个理工科的学生真心不友好。
好在他只是一个助手,主要就跟着爷爷就成,要不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毕竟他还是非常想要,观看阿麟冠礼流程的。
莫问缘由,只因行礼的是那一个人。
是喜是嗔,或笑或骂,柴米油盐,风花雪月,这些统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便是,能够陪伴在其身侧,相扶相行。管它是雨寒晴暖,还是阳关独木,全然无甚惧意。只因郎情郎意蕴心地。
晕晕乎乎跟着爷爷进了门,行了礼……而后不久,仪式就在陆修远的唱礼声中开始了。
先是主人致辞,本应当是岳仲麟的父亲。若亡故,则由本家兄长、叔伯、祖父。然而岳仲麟家的那些亲戚,不谈也罢。所以就由岳仲麟的舅舅和母亲一起作为主人。
“三加开始,请将冠者出。”
师无涯这才看到自己心心念的那人,着着一身素白的衣衫从堂屋东阁出来,立在席子右边。而师无涯就端着托盘,里面放着梳子等物。将托盘放在席左后,才站立在岳仲麟左侧。
冠礼是为一件严肃的事情,两人也就眼神稍稍对了下,便就规规矩矩地继续进行仪式。
接着照规矩行了礼,师爷爷盥洗了手后,才又回到席前,祝福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师无涯适时进献幅巾。幅巾其实也就是一整块的帛布,用来包头,以之替代缁布冠。然后由师爷爷为跪在席子上岳仲麟加好冠。
赞礼又唱曰:“兴。”
岳仲麟方才起了身,行礼毕,回屋内更换衣物后,又出来站好。这次岳仲麟换了一身玄色绛边的深衣而出。
岳仲麟平日并不常穿此类吉服,当其出来那刻,师无涯只感自己的眼睛都被此人抓牢了。许是其也当了这么久的老师,这一身竟被其穿出了书生意气的感觉。
……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次加冠,加的是为皮弁冠。然亦以纱帽替代。纱帽形制可以跟据自己喜好来,师无涯就按照明制的翼善冠设计了一个纱帽,还配以了瑞兽银饰。
这次就不需要再清洗手了。加好冠后,岳仲麟又重新回到屋子中,脱下深衣,换上新的衣服出来站好。
如此而来,这场冠礼颇有点儿换装秀的感觉了。岳仲麟就如一个最好的模特一般,将一件件衣服穿出最好的效果来。
岳仲麟此次身着宝蓝色的皂衣,腰配革带。好一个英姿勃发、顾盼生辉的少年郎,要是腰上能再配一把宝剑,那就更好不过了。
仪式可没到此结束,还需要第三次加冠。
……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最后要加的是爵弁服,代表的是拥有祭祀地位。古时,这些本是贵族才能有的。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百姓们也是可以行冠礼的。
师爷爷又给岳仲麟戴好幞头,而师无涯这才又将梳子等物请下。
在师无涯的期待中,模特岳仲麟第三次去换衣服了。
本来第三次加冠穿的衣服应当是襕衫,即圆领的袍衫。这样的着装师无涯看得多了,所以最后一步就把衣物换成了古制。
只见到岳仲麟玄衣纁裳,外边还穿着一件大氅。身上的配饰在其行动时,叮当作响。这一刻,师无涯真心觉得这就是君王,独属于他的君王。
……
三加冠后,仪式仍未结束。还需举行醮礼,由正宾向将冠者酌酒,岳仲麟要将其一饮而尽。
接下来,按照古制本应当要赐下表字。但是自前代以来,因着太过麻烦,就将名与字而在一起,并不再作区分。只对尊者避名,同辈就直呼其名。所以这一步就改成,正宾向将冠者送上勉励的话语。
后面的事情主要是主人要将这些事情禀告祖先,其他人员就需要先行离场了。刚好趁着这时候,去帮奶奶准备今日午宴。
村子里正在搞大建设,并不适合大摆宴席。所以今日午饭就改成面条,就算是吃了宴。这段时间本就是大家伙一块吃饭,如此搞倒也方便。
面条这种食物,若是一群人要吃,那做起来可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村里的婶婶大娘们,都赶了过来帮忙。
师无涯今日打算做的面是臊子面,酸辣爽口。原本就是陕西地区待客的美食,做好后的汤汁红艳喜人,与今日倒也相宜。
为了这红艳汤头,师无涯还将自己珍藏的那罐辣椒粉给贡献了出来。让他好一番心疼,要不是这是他和阿麟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他才舍不得呢。
村里的妇人们负责切菜和制作面条,但臊子和汤头还是需要他和奶奶的来做。
师无涯过来的时候,菜和肉已经切好。
先做肉臊子。起锅,直接将一整罐的菜籽油倒了进去。只有足足的油,这做出来臊子才能香而味美。
然后再把肥猪肉丁下锅,小火将里面的猪油一点一点炸出来。让植物油的清雅与动物油的浓郁互相融合,取长补短,使之具备更为独特的风味。
等到肥肉变成了金黄色的肉渣,师无涯又把瘦肉加了进去。略炒了几下,才把香料和调料添了进去。之后就需要时间的造化了,小火满满地熬煮,使里面的每一块肉都能吸满汤汁,带上浓郁的芳香。
趁着等待的时间,师无涯又制作出了一碗油泼辣油。
辣油做好,肉也差不多熟了。师无涯就将剩下的一些辣椒粉倒进了煮肉臊子的锅里,辣椒粉渗入油间。倏尔,那一锅油汁就带上了令人食指大动的红色。
想想这时候阿麟应该忙活好了。师无涯就将制作汤头的工序,托付给了那奶奶。
对于这次生日他们俩也商量过了,就不再互相送礼物。到时候一起做些美食,难道不更划算?反正作为吃货的师无涯,是这样想的。
而岳仲麟,不是有那样一句话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么靠近师无涯,显然就会朝着吃货的方向改变。
这也是两人相处的默契了,岳仲麟爱上了制作美食;师无涯亦受之影响,也加强了身体锻炼。
等师无涯找到岳仲麟的时候,刚刚仪式结束,他还穿着最后一次的吉服。
“真好看!”
方才举行礼仪的时候,师无涯想了好多的夸赞的话。可那时,却不方便交谈。等到能说上话了,到头来却只憋出了三个字。或许是因为靠近岳仲麟,大脑转的就慢了吧。
“我去换一下衣服。”岳仲麟嘴角勾了勾,而心中的小人却早已蹦跳起来,“你先等会儿,然后我们就去做面。”
“别!别!别!这身多好看,别换了。”ぷ99.
“穿这身干活儿,多不方便?”岳仲麟身着这样的衣衫,颇为不适。这大大的袖子,一点儿都不是干活的样子。
“没事没事,我给你去拿一条襻膊。”
两人身量接近,师无涯取来自己最爱的那根红色襻膊,贴着身子,就帮岳仲麟收起了袖子。
不过这期间的气氛却是怪怪的。他们两人别说贴身,睡觉都不知道多少次了。但这次师无涯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就像是影视剧里,帮着男朋友打领带一般。
两只宽大的袖子被襻膊收好,师无涯就站远了些,细细打量了下,又夸赞道:“这样子也不错。”
岳仲麟还没来得及回神,人又被师无涯拉跑。
两人来到师无涯家的灶房,案板上摆着发好了的面团,这是奶奶帮着发的面。
他们两人今日打算做棍棍面,然后就用他俩做出来的面条,浇上臊子,算作今日的寿面。
寿面越长寓意越好。师无涯平常也不爱讲究这些。可今日不知道为啥,偏偏想要做出来一根长长的面出来。
棍棍面若是不追求长度,直接拉就可以。但想要做出一根特别长的,那只能先将面团搓成棍状。
然后师无涯就照着奶奶教的方法。将一头搓细后,就开始在案板上抖面。一边抖,手一边后撤,这样面条就能慢慢变成长条。
理论经验很丰富,然后没有多少白案经历的师无涯真正上了手,却抖着抖着面就断了。
这近么行?断了的面,师无涯给又揉了回去,重新继续同样步骤。然后,不是力气太大,将面抖断;就是力气太小,面抖不开。
旁侧的岳仲麟出言道:“我来试试?”
“好哇,你试试。”
岳仲麟的第一次也是将面抖断了。等到其第二次,那根面条就在其手中,老老实实地变成了长虫。
“太棒了!”师无涯喜不自禁,简直比他自己成功都要高兴。
“干活干惯了。”岳仲麟闻言呵呵一笑,“这得把握好力度,用点儿巧劲儿……”
“嗯嗯嗯!”乖乖学生师无涯,此刻不住点头,聆听岳老师的教诲。
师无涯又将那些抖好的面条,像盘闻香那样一点儿一点儿盘了起来。
……
最后,两人盘的面条竟装满了一个小盆。
将面下锅,再浇上臊子,汤汁。
一碗寿面,两人相对而坐。
“你先吃吧。”
“你先来。”
“你来。”
“你。”
两人轮番推辞,越说语句越短。最后就看着对方,乐得捧腹大笑。
“不行不行,再笑我非得岔了气。”师无涯忍下笑意,“要不,我们一起?一人一个头,然后……”
煮面的时候很小心,特意使其保持完整。两人又开始寻起了面条头。
小心翼翼地将面条头挑了出来,他们俩就开始嗦面。面碗就那么大,两人额头近乎相抵。
面很是劲道,不怕在里面被扯断。但这种样子吃面着实滑稽,两人一边吃,眼睛余光还看着对方。
眉目传情,脸颊含笑……
“不许停啊。”
不停,那最后势必会……本来吃寿面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他们却生生将其变成了情侣间的游戏。
共享余生与君寿。
分享的诞辰,不正是分享的后半生。
碗里的面一点一点减少,两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转而是一种隐隐的期待,虽然这结局是他们俩都清楚的。
那又如何?这不正是他们之所求?
顺着最后一口面,他们的也咬上了彼此的唇。
预料之中,情正浓时。
渐渐两人站起了身子,推开了小桌。将他们之间的障碍物统统清空,一边拥抱,一边唇舌嬉戏……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过往不可改;
亦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惟愿君安故常在。
唯求生时,年年今日共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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