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超走后没多久，涟美人就回来了。

不过他身后还跟了一人，是夏繁以前没见过的，而宫女们都称那位年轻男子为“药师大人”。

夏繁听到这四字下意识的有些慌张，她如今似乎都有些讳疾弃医了。

“阿繁。”

楚涟走到夏繁身前，对着刚回过神的她轻声问道:“没睡好么？”

他将手放在她额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笑道:“莫非是还没有醒酒？”

“不是。”夏繁也仰头一笑，握住面前人的大手道:“我就在想你去哪儿呢？”

“还记得天睦城的大盗么？”楚涟牵着她走到桌边，将带来的食盒打开继续道:“我去找千司长要了一幅天睦城的城池图。”

夏繁兀自点了点头，暗道那名大盗定是沾了不少人命，不然千慕慕不会让涟涟操这份心。

“昨夜贪了杯，早上吃清淡些。”楚涟将盛好的羹汤放在夏繁手边。

“涟涟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夏繁弯眼一笑，拿起勺子喝了一口，侧眸时不经意又看了那位一身素静蓝袍的年轻男子一眼。

注意到那人恬淡的神色，夏繁的心也不知不觉静下了一分。

这位药师便是以前调理涟涟身体的人吧，涟涟在大楚皇宫，她反而更加安心一些。

似乎注意到了夏繁的目光，那人上前开口唤了一声“殿下”。

她立刻放下勺子问向楚涟:“是到时辰喝药了么？还是要施针？”

楚涟将勺子重新放到她手中，笑道:“这位是药谷大药师的弟子，也是婶婶的师弟，今日刚到，是替我复诊的。”

“那我……”

“城主不是才应，说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的？”楚涟笑着将她脸侧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等你吃完，飞杓也替我复诊完了。”

“嗯。”夏繁不得已点了点头，想着到时只能在那位药师那儿打探一下了。

不过她不想他们竟然不在这儿复诊。

夏繁咬唇看着面前一盘还冒着热气的栗子糕，最终还是压下了心里横生的念头。

“殿下决心要隐瞒么？”

走了很长一段距离，飞杓才低着眼轻声问道。

楚涟侧身笑着推开面前的门走进室内，“并未。我只是还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飞杓顿了一顿，随后才跟着走进屋内。

这是一间药室，四处都萦绕着淡淡的药香，让飞杓稍稍稳了稳有些急躁的心绪。

他走到药柜前拉开一张抽屉，从里头拿出被药草埋没的银针包。

试了试桌上他于一刻钟前放置的药水温度后，他从铜盆里拿出湿巾拧干，取出一根银针走到楚涟身边蹲下。

飞杓握住楚涟的左手将湿巾往他的虎口处擦拭一下，将银针扎在他的虎口处，没过多久，一根黑紫色的“细线”出现在楚涟左手虎口处。

“阎王令？”飞杓大吃一惊！

殿下体内怎么会有阎王令？

阎王令与覆水是同类大毒，虽说配方完全不同，但毒性却旗鼓相当。

难道是南朝那些医者错把殿下体内的覆水当作是阎王令？

可他们若是给殿下服了阎王令，殿下不可能安然回来。

他取下银针抬头问道:“殿下可曾在路途中遇险？”

“对。”楚涟点头，“北诏女帝与我有旧怨，当时我和墨夜都中了她藏的毒，十分凶险，是阿繁和南朝丞相救了我。”

原来如此。

虽已是后话，但飞杓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想必是殿下那时已然九死一生，南朝的医官才赌了一把，用药浴的方式添了一点儿被稀释的阎王令在其中，以压制强势起来的菩萨蛮。

还好那时他们添的是阎王令！

殿下体内的覆水已是它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大极限，哪怕只是在体外触到一丝，殿下也承受不住。

看来是南朝学艺不精的医官们阴差阳错地救了殿下一命。

“飞杓。”楚涟透过前头的窗纸看向外头，问道:“我最多还有多长时日？”

飞杓一愣，盯着那只黑紫色“细线”逐渐消失的左手笑道:“殿下福泽深厚，也许下个月飞杓就能找到同时消减殿下体内两种大毒的方法了。”

还一个月么。

“嗯，我知道了。”楚涟点头一笑。

起身时飞杓松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紫色的瓷瓶放到他手中。

“殿下，每日睡前一颗，可以减少腐伤带来的疼痛。”

菩萨蛮是从骨头内开始产生变化，最后才发生在肌理。

如果是表面已经看得出来痕迹了，中毒者早就经受了难忍的痛苦。

飞杓转身看着那道月白色的身影，等他走出室内后收回视线，慢慢收拾起桌面来。

“殿下出手了。”

那天睦城的“大盗”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起来罢。

无妨。

飞杓将手中的银针握进掌心，感觉到流淌的血迹后拉开另一个药柜，将血滴进药里。

那种“大盗”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只是现在血蛊还太少了，最多能支撑半载。

飞杓转身背靠着药柜缓缓舒了一口气，慢慢将眼睛闭上。

“不能急。”

这半载里他又能制出半载份量的血蛊来。

只要自己小心翼翼，不被发现便好。

飞杓慢慢睁开眼，清俊的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恬淡。

楚涟回到卧殿时，本坐在桌前用着早饭的人儿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下意识地准备转身出殿去寻，刚走出两步又回身往内殿走去。

还是没有人影。

不过，他听到了极其细小的声音。

本来往纱帘隔断那边走去的楚涟故意转身，还没走几步就有一道身影蹿了出来，从身后将他抱住。

“我到这里的第二天你就抛下我两次，楚世美，难道我今天很难看吗？”

察觉身前人准备转身，夏繁圈在他腰上的手再次收紧，忽然感慨道:“涟哥哥的腰好细啊。”

“……”这是嫌他瘦弱么？

楚涟握住那一双手转身，对上那双亮晶晶的水眸道:“也没有你说的……”

面前的那张红唇猝不及防地贴来，等他回过神时，那人儿已经后退半步，仰着那张小脸笑眼弯弯道:“涟哥哥的唇好软啊。”

“我认输。”

楚涟也后退半步无比认真道。

“嗯？”

那人儿眨了一下脸，满脸懵懂道:“可是我并没有和涟哥哥比试啊？”

“可是……”

楚涟又后退半步，“我只是想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