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丹语怀孕近五个月，早已显怀。季珩怕她动气，一路上都扶着她。坐下来后，又柔声安慰。

“别着急，待会儿咱们就去见你姨娘。”

“嗯。”

穆丹语想立即去见生母，然而她生母只是妾，按照规矩，她回娘家必须先见过嫡母，得到嫡母准许以后，才能去给生母请安。

身为庶女，就是这么无奈。

没多久，穆老夫人带着儿媳妇进来了。

季珩夫妻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晚辈礼。

两人礼节周到，穆老夫人也没理由为难他们，神情平静道：“今天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季珩握了握妻子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道：“丹语昨夜得神灵托梦，得知九姨娘病重，心中放心不下，故而回府探望。”

穆老夫人看他一眼，笑笑。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她看向坐在下首的儿媳妇，“九姨娘病了吗？”

穆夫人畏惧婆母，自然不敢说实话。

“回禀母亲，儿媳未曾听闻。”顿了顿，又道：“孕妇易燥，心思敏感，七妹怕是多虑了。”

穆丹语当然不能当庭质问嫡母虐待生母，一来是为不敬，二来没有证据是为构陷。她只能稳住心神，道：“许久不曾见过姨娘，也不知她近来如何，母亲可否允我探视一番？待我看过姨娘，便要和夫君回去了。等肚子大起来，怕是也难有机会再回府探望。”

若是她一个人回来的，穆老夫人必有无数借口阻止她。但季珩在这里，就另当别论了。穆丹语是个孕妇，人家只是回来探望一下生母，以表孝心，乃人之常情，她没理由拒绝。而且她还特意拉了季珩来撑场子，穆老夫人无论如何都要给季珩这个面子。

所以尽管不悦，她仍旧答允了。

穆丹语心知嫡母恶毒，口头上却还得感激她的恩德。

后宅女眷之地，季珩不便踏入，便和大舅子去了书房。没过多久，穆老太爷回来了，正好可以招待他。

穆丹语匆匆去了九姨娘的院子，若夏早已迎了出来，满面泪痕。

“七姑娘，您终于来了…”

“姨娘如何了？”

穆丹语满面急色，忙扶着奚嬷嬷的手进了屋，立即便听见了虚弱的咳嗽声。

丫鬟自动给她掀开眼前的帐幔，她匆忙而入，一眼便看见了躺在榻上的九姨娘。

“姨娘。”

穆丹语大惊失色，眼眶立即红了。

“咳咳…丹语，你不该回来的。”

九姨娘握着她的手，眼里既是欣喜又是叹息。

穆丹语泪盈于睫，“若非若夏偷偷来于我报信，我竟不知您这般凄苦，是女儿不孝…”

九姨娘摇头。

她才三十多岁，却因长期受虐待而容色憔悴，眼角皱纹越发深刻，鬓间甚至有些许白发。姝丽容色也因此大打折扣。

“你回来做什么？平白受苦受累。”

穆丹语眼泪落了下来。

“都是女儿不好，若不是因为我，老夫了也不会这么对您，都怪我…若是当初我未在七夕出门，就不会…”

“胡说。”

九姨娘轻斥一声，又咳了咳，眼神里尽是苍凉和无奈。

“丹语，我的下场你也看见了。做妾的，便再是得宠，也永远都只能活在暗无天日里，见不得人。等年老色衰了，便是那一份微薄的宠爱，也没了…我出身微贱，做了他人玩物，连你也跟着我抬不起头来，十多年来忍辱负重，熬到今日…总算，总算苍天眷顾，让你有幸嫁得良人，聘为正妻，真心相待，没有步我的后尘，我…很是欣慰…”

她嘴角噙一抹微笑，“以后你的孩子，无需奉他人为母，一生嫁娶也不由他人操纵，很好…我这辈子没别的奢望，只要你好好的，我便是死，也能瞑目了，咳咳…”

穆丹语含泪道：“大夫很快就来了，您会好的，姨娘，您别说这些话。父亲回来了，他会与您做主的…”

九姨娘笑笑。

“做什么主？我是妾，她是妻。难道你父亲还会为了我，去处置他的正妻么？穆家还要不要脸了？便是宫中的穆太妃，也不会答应。”

这就是做妾的悲哀。

宅子里就算是死了人，那也得藏着掖着，不能外传。内闱不修，对男人的官途也是一个重大的污点。

穆老太爷这把年纪了，也差不多要致仕了，但他还有儿子。有一个心狠手辣的母亲，这名声传出去，官途上也就没什么希望了。尤其是，穆家本也不是什么世家高门，更不能出这样的丑闻。

更何况，为了一个连姓名都不配有的小妾，那更是不值得。

正是因为深知做妾的悲哀，九姨娘才不希望女儿步自己的后尘。

“你听我的话，和姑爷回去，好好过日子，以后不要再回来了。我也看出来了，姑爷真心怜你，你便更要做一个贤妻良母。不要动不动的就回娘家，姑爷会不高兴的。”

“姨娘…”

“听话，快回去。”九姨娘温柔的笑笑，“放心吧，我这只是病了一场而已，不会有大碍。你们这么一回来，你父亲知道了，也不会不闻不问。以后老夫人不会太过为难与我。左右，我对她并构不成威胁。”

也顶多就是骂一骂她，偶尔在吃穿用度上有所克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关键的是，穆老夫人的亲儿子不成气候。女婿当中，也就季珩是个上进的，又背靠萧家陆家周家三棵大树。穆老夫人再是心胸狭隘，多少还是有理智的。将穆丹语得罪太狠了，对她儿子没好处。

她之所以这么欺负九姨娘，不过也就是敲山震虎。告诉穆丹语，别以为嫁出去了，就能天高任鸟飞。她也不会让九姨娘死，只有九姨娘活着，穆丹语才会有弱点。

而九姨娘，不希望自己成为女儿的拖累。

……

季珩和岳丈谈了许久，离开的时候穆老太爷脸色很是尴尬迥然。等女儿女婿一走，他便沉着脸去找穆老夫人了。

“都是你做的好事，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