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
头上响起的声音温和带笑,让季菀心里的紧张淡去不少。
“谢皇上。”
她站起来,忍不住微微抬头看向上座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当今圣上刚到不惑之年,轮廓柔和五官俊朗,看着是个很和气的人。
明德帝也在打量她。
小姑娘过分的美貌让他有些惊讶,而后笑笑,“你就是发明了手套和温房蔬菜,以及人工造冰术的季氏女季菀?”
虽说陛下看着很好相处,但毕竟是掌握全天下生杀大权的人,季菀可不敢‘居功自傲’,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是。”
明德帝笑一笑,看向旁边的周太师。
“太师有福气啊,有个这么聪明的曾外孙女,可是为朕解了不少忧虑啊。”
作为曾和国舅有婚约的周氏,明德帝自是知晓的。这也是季菀谨慎的原因之一。
陛下和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当初母亲和国舅的婚事,还是明德帝所赐。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周家等于是打了皇帝皇后的脸。也正因此,老太师才痛下决心直接把长孙给踢出族谱,一方面是因谣言之创,更重要还是平息帝王之怒。
后来他又亲自入宫请罪。
五十多岁的老人,三朝元老,脱了官帽,顶着烈日跪在金銮殿外磕头。
当时不知让多少人看了笑话,受了多少讽刺奚落。
也亏得明德帝是个仁慈宽厚的好皇帝,又素来敬重这个师长,非但没有责怪,仍委以重任。
京城那些权贵世家们,也是惯会看脸色。见皇帝这般态度,谁还敢在背后口舌是非?
这事儿也就渐渐消停了下来。
时隔多年,明德帝看见季菀,再想起往事,没有愤怒,倒是有些感慨。
“陛下恩厚,才让她有幸面见天颜。”
老太师客气的说道。
明德帝又是一笑,看向季菀,“你多大了?”
季菀老实回答,“回陛下的话,民女今年十四。”
还未及笄啊。
“你是怎么想到温房蔬菜和造冰术的?”
明德帝又问。
季菀想了想,道:“民女生在乡下,家有菜田,知农事。又因父母教导,得以温书识字,结合四时农合,做了温房蔬菜的实验,侥幸成功。至于造冰术,也是因偶然得知烟花成分,便突发奇想,实验了数次,终于将水制成了冰。”
明德帝却满眼赞赏,“能从书中领会其间深奥,且能大胆创新,可见你聪慧。”
季菀被夸得有些心虚。
“陛下谬赞,民女惶恐。”
哪是她聪明啊,是她盗窃了先人的智慧,却因此得了陛下恩赏,想想还真的是…小人之举啊。
明德帝却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又问道:“朕听闻你精擅厨艺?”
这肯定是陆非离说的。
“只是略懂。”
小姑娘谦虚,明德帝微笑,“北地将士对你家的腊肠赞不绝口,这还只是略通?连御厨都说你细腻灵巧,想法独特。”
季菀有点懵。
随即想起来,当初她将腊肠的方子给了陆非离。所以,陆非离将之呈给了明德帝?
她脸色微红,“幼时跟着长辈们耳濡目染,后为生计而钻研,幸得将士们喜爱,民女不胜荣幸。”
季菀牢记母亲的话,不可轻狂傲慢,是以字句皆是谦逊之词。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周老太师听着陛下和曾外孙女一问一答,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知道嫡长孙女流落乡间肯定吃了不少苦,却没想到竟能凄苦至此。
尤其当陛下问,“那你又是如何想到手套的呢?”
他听见十四岁的小姑娘用有些稚嫩的声音说道:“北方冬日寒冷,又因家贫不得驱寒之物,母亲点灯熬油做绣品以售卖,维持家中开支,家中姐妹也因农活而十指外露,生了冻疮,故而想到可否有一物件,能使十指避寒又无碍驱使?这才有了手套。”
她回答得云淡风轻,周老太师却是听得皱起了眉头。
周家何等显贵,族中子女皆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幼习得女红刺绣,可不是为了以此为生计。
由此可见,长孙女一家这些年过得有多苦。
七十岁的老太师心情沉重,再看规规矩矩站在那的曾外孙女,想起长孙说起长福在信中所言。
年轻丧夫,为婆母不容,苛待辱骂,险些弄出人命。长孙女那般柔弱的性子,竟被逼得上公堂状告婆母。后为生计,曾外孙女行商赚钱,才挣下了些微家产。
那么小的一个姑娘,应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却要抛头露面去开酒楼做生意…这得遭多少人白眼受多少罪?
他想起小关氏那对母女,心中难掩怒火。
当年虽惩罚了她们,但至少两人也是衣食无忧的。可嫡长孙女一家呢?吃尽了苦头受尽了风霜,如今还是平民白身。
周老太师心情复杂,脸色就不大好看。
季菀却已渐渐放松,目光坦然,对答如流。
“…女红极伤眼目,民女不擅此道,却不忍母亲劳疾,便想到可否有一器具,可代其劳?精研多时,终见成效。”
就这样,明德帝从她口中得知了缝纫机,且听得双目泛亮,令她明日将造好的缝纫机搬进宫来,亲自演示给他看。
季菀自是满口应承下来。
周氏听闻此事后,惊讶于女儿的大胆,同时也有些担心。
“不是告诫你,不可狂妄。你怎的在陛下面前如斯胆大?你那个缝纫机,若效果不佳,这可是欺君之罪…”
“娘,您放心吧。”
季菀目光透亮,“如果没有十分把握,我也不敢夸下海口。您看过缝纫机了吧?走,我教您使用。”
周氏心中还有些不信,女儿造出的那个缝纫机,她先前就看过图纸,相当复杂。工匠们造好后,她也特意去看过。成品一目了然,比复杂的图纸看着清晰多了,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台缝纫机,用了那么多零件。
等她亲自体验过后,才知女儿为何那么热衷此道了。
“竟是如此轻松快速的就能缝补衣物?针线也整齐美观,平整牢固,使用起来也十分简便…阿菀,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擅长女红的周氏切身体会到了缝纫机的便捷精湛,一脸惊喜的看着宝贝女儿。
季菀微笑道:“娘,您现在还觉得我是妄言吗?”
周氏看着女儿熠熠的目光,将她搂进怀中,“没有,我们家阿菀最是聪明能干又手巧,是娘狭隘了。”
得到母亲的认可,季菀很高兴。
因要在天子面前呈现,周家自是十分重视。老太师、周言、周长儒、周长清,乃至程氏和林氏,都过来一睹缝纫机的真容。擅长女红的女人们,更是都亲自按照季菀教授的方法试了一遍,都目露惊奇之色。
“太神奇了,竟是如此快速。”
“阿菀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怎的如此聪明?”
“有了这缝纫机,可就不怕被针扎到手了,以后做衣服也方便。”
男人是不懂得女红的,但也目睹了缝纫机的功能和作用,连府中的给主子们做衣服的绣娘都赞不绝口甚至对那缝纫机露出痴迷之色,男人们这下就彻底放了心。
第二天是沐休日,不用上朝。
周老太师单独带了曾外孙女入宫,却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在陛下的起居殿,除了伺候的内侍们,还有好多人,男女都有。进来的时候,季菀听侍官特意提醒过,这些人,有些是工部官员,还有的是宫中尚工监和尚衣监的人。
连皇后都坐在明德帝身边。
皇后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容貌艳丽,目光平静,看着也不是傲下之人。
明德帝见到两人到来,露出欢喜之色,等老太师和季菀行完礼后,他便道:“小姑娘,朕可是一直盼着你的那个什么…哦,缝纫机,你可别让朕失望哦。”
“是。”
季菀没昨天拘谨了,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倒是让皇后有些侧目。
“陛下,依季姑娘所说,这缝纫机可于女子女红有益,若真如季姑娘说的那么神奇,可否让臣妾先且一试?”
明德帝爽朗微笑,“咱们先看看那缝纫机究竟是何物,届时任由皇后试用。”
皇后笑得宛然,看向季菀,“既如此,季姑娘便让我们大家看看,这缝纫机,究竟长什么模样。”
“是。”
殿中众人早已看见被黑布盖住,由两个男子抬进来的大物件,皆有好奇之心。
只见季菀走过去,将那黑布掀开,露出缝纫机的真容。殿中立即就响起了议论声。
“这就是缝纫机?”
“看着倒是个奇巧的物件儿。”
“桌子上那个横着的是什么?”
“像是个器皿。”
“还是铁做的。”
“我看见针了,奇怪,怎么往下垂?”
明德帝和皇后早已起身走了下来,对着那缝纫机转了一圈,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缝纫机?”
季菀点头,开始介绍:“缝纫机由机头、机座、传动和附件四部分组成。”
她口说手比,“这就是机头,是缝纫机的主要部分,它由刺料、钩线、挑线、送料四个机构和绕线、压料、落牙等辅助机构组成,各机构的运动合理地配合,循环工作,把缝料缝合起来。”
明德帝听得惊奇。
“原来是这样。”
季菀继续道:“缝纫机能缝制棉、麻、丝、毛、人造纤维等织物和皮革、塑料、纸张等制品,缝出的线迹整齐美观、平整牢固,缝纫速度快、使用简便。节约时间,且效率极佳。”
明德帝显然对缝纫机很感兴趣,当即命人呈上布料,让季菀当场表演。
季菀坐下来,将布料放置桌面,穿针引线。底下双脚轻轻一踩,只听得笃笃的声音快速整齐的想起。不过几息之间,那布料上便针线密布,甚是平整。
“陛下请看。”
她将那上好的布料递给明德帝,皇后也凑过来看。
“针脚竟是如此细密,这可比自己动手快多了。”
皇后满目惊奇,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遍,又用手来回抚摸,若非亲眼所见,她简直都不敢相信。
她盯着那布料看了好久,又传给尚衣监的人观摩。
尚衣监的尚宫是个中年女子,精擅女红绣艺,宫里所有主子的衣着服饰,全都是尚衣监所制,个个都是女红高手。缝纫机缝制出来的线迹,比起她们手工的丝毫不差,甚至更精湛。最重要的是,快速方便,毫无瑕疵。
尚宫满面赞叹,“简直是不可思议,竟然这么快…”
尚供监的人则是去观察缝纫机,头一次看见这样神奇的东西,一辈子和木头钢铁打交道的男人,恨不能把眼珠子挖下来贴在那缝纫机身上,不停的询问季菀各种问题。
“这机头里面是如何配置的?”
“针线可否会在运作的途中打结?”
“若是生锈,该如何换?又该如何整修…”
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小姑娘,七嘴八舌的询问,把小姑娘答得口干舌燥,老太师终于看不下去了,把曾外孙女拉到自己身边来,板着脸道:“陛下在此,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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