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走后没多久,姜海阳就搁下了笔,朝着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神,小丫鬟得到姜海阳的示意,绕过了屏风,就来到了连通着书房的内室。
掀起了外头悬着的层层珠帘,就有个体态轻盈的妇人从里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两个小丫鬟。
那人穿了件很是朴素的雪青色比甲,简单梳了个圆髻,发上插了几支素银的簪子,簪子上头嵌上了几颗耀眼的明珠,耳上还坠了对水头十足的翠玉坠子,眼角眉梢都含了浅浅的笑容,绕过了前面摆着一人高的屏风,就来到了姜海阳的身边。
“侯爷,其实知明哥儿受了那样严重的伤,您该亲自下去瞧瞧的。知明哥儿是侯府的世子,日后承袭您爵位的人,若是此次伤到了什么要紧的地方,日后落下了什么病根,没法承袭您的爵位,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呀!”
那妇人说着话,屋里已有机灵的丫鬟搬了小凳过来,那妇人也就势坐了上去。
“水灵呀!这些事你就别管了,如今太太既然下去,那就交给她去处理吧!再说她是知明哥儿的生母,心里最宝贝的就是知明哥儿了,若换了旁人下去照料知明哥儿,只怕我还不放心。”
姜海阳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拉住了坐在他身旁的冯氏。
原来方才躲在内室里头偷听他们说话的人是冯氏,定武侯老夫人冯氏的侄女,姜家三公子姜知成和姜家二姑娘姜华荣的生母。
冯氏一向和陶氏不和,不过陶氏出身不凡,又有着娘家撑腰,纵然冯氏得了姜海阳的宠爱,也被陶氏打压了这么些年,连儿子女儿的终身大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得求到姜海阳这里来。
冯氏紧紧靠在姜海阳的肩头上,看着自己多年来相濡以沫的夫君,淡淡道。
“侯爷,如今知明哥儿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听老太太说,知明哥儿是瞧上了澄江顾家的三姑娘,那姑娘对知明哥儿也有意。澄江的顾家虽说不是什么豪门大族,但也是一等一的好人家,知明哥娶了他们家的姑娘,也是好的。”
“太太心气高,只怕是瞧不上那商贾出身的姑娘,若是她真的嫁来了咱们家,只怕是得受了太太的一番磋磨,不过她既得了知明哥儿的喜欢,想必知明哥儿也不会让自己的媳妇太受气的。”
姜海阳说着,瞧了身边的冯氏一眼,见她两只眼睛红红地,似乎还泛着泪光,心里面知道自己这些年对不起她,姜知成的婚事如今还没着落,全因为他和陶氏不和,陶氏也懒得管姜知成的婚事,就拖了这么多年。
姜海阳把她越发地搂得紧了起来,“水灵,这些年你在陶氏手底下过活,让你受委屈了。如今连知成哥儿的婚事她都不让你插手进去,好在我已经禀明了母亲,母亲说过知成哥儿的婚事由她做主,你只管放心就是!”
“侯爷,您叫我如何放心?知成哥儿不过才比知明哥儿小了半岁,如今知明哥儿已经有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凭什么知成哥儿还要继续等着?知成哥儿瞧上了永安伯府的二姑娘,为什么侯爷不去求了老太太,让老太太去永安伯府说下这门婚事!”
冯氏说着,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里头涌了出来,转眼间就哭成了个泪人。
姜海阳见了,不知如何安慰,心里一阵痛过一阵,朝着冯氏身边伺候的丫鬟挥了挥手,小丫鬟瞧了一眼冯氏,就带着屋里其他伺候的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见丫鬟们都退了出去之后,姜海阳定了定神,这才道:“水灵,你又不是不知道,永安伯府是什么地位,能瞧得上知成哥儿吗?永安伯府的关系人脉遍布京师,永安伯夫人又是和宫里面说的上话的,永安伯二姑娘已经许了金陵梁王府的三公子,怎么会瞧得上咱们成儿?”
“侯爷,可成儿对永安伯府的二姑娘喜欢得紧呀!前两天在街上见了一次,回来就是日日夜夜地想着,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昨个儿我去瞧了,人都瘦了一圈,还同我说,非永安伯府的二姑娘不娶。”冯氏仍哭着,哭得梨花带雨,早就把姜海阳魂魄都勾了去。
不过姜海阳却没有被冯氏的哭声所干扰,仍旧道:“这事不成!为个女人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若传了出去,那还怎么得了?你做为他的生母,该好好劝劝才是!别把成儿纵地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反倒是害了他!”
姜海阳话音刚落,就直起身来,不顾身后仍哭泣着的冯氏,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回过头看了身后冯氏一眼。
“水灵,我已经给成儿相中了澄江知府吴家的大姑娘,吴家大姑娘蕙质兰心,又是才女,成儿把她娶了回来,咱们家也能和吴家结上了儿女亲家。吴有仪升迁在即,若成儿日后能得了他的这位老丈人扶持,必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冯氏渐渐收住了哭声,听着姜海阳这样说,冷冷地来了一句,“吴有仪不过四品的小官,做了他的女婿,能有什么出息?侯爷说他升迁在即,就算他吴有仪升迁了,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打转罢了,难不成他还能去京里任职?”
听着冯氏这样说,姜海阳原本对她还有些许的怜爱与同情,如今都烟消云散了,妇人的愚见,只瞧见了眼前利益,不顾日后的荣华富贵,成儿摊上了这样的生母,也是祸害他了。
所幸他当初没有把成儿送去她屋里,若是由这样目光短浅的生母养大,成儿如今或许还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姜海阳不再看她,转过身就推开了门,对着屋门外守着的丫鬟吩咐道:“把冯姨娘送回她屋里去,老老实实给我看住了,没我的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若是有谁违背了我的意思,那就连同冯姨娘,一起关在屋里。”
姜海阳走后,屋外守着的那几个丫鬟就走了进来,把冯姨娘从姜海阳的屋里带走了,冯姨娘心有不甘,可这是姜海阳吩咐的,她也不得不从。
后花园的佛堂里头,冯老安人亲自送走了永安伯府的范老夫人,给香案上供奉的佛祖菩萨上过三柱香之后。
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捧起了高几上头的一盏茶,刚掀开茶盖,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就没有入口,抬手就唤来了屋门外守着的高嬷嬷。
“听兰香院冯姨娘那边过来的丫鬟说,知成哥儿瞧上了永安伯府的二姑娘苏妙青,可有这回事呀?”冯老夫人一边说着,手指一边扣在茶盖上,两者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老夫人,确有其事。前些日子三公子为了这事,闹到了太太那里,太太没说什么,只叫丫鬟婆子把三公子送了回去。冯姨娘为着三公子的婚事,已经和侯爷商量了多次,可侯爷都没有应下。”
高嬷嬷原是陶氏身边的人,不过被冯老夫人要了过来,抬头看了冯老夫人没多大反应,又接着说了下去。
“冯姨娘还说老夫人和范老夫人相熟,若是老夫人登门去帮忙说情,苏家看着老夫人的面子,些许就应下了。”
“她的脸倒是大,让我去撂下这张老脸去替她说下这门婚事吗?人永安伯府是什么样的门第,咱们侯府又是什么样的门第,她也不掂量清楚了?知明哥儿瞧上的不过一商户之女,平常人家的姑娘,他就要娶伯府的姑娘,哪里有这样的事?”
冯老夫人一想起此事,心里头的火气越发盛了起来。
“知明哥儿受了重伤,她是不是还巴望着知明哥儿死了,好让她的儿子来继承世子之位,日后把整个侯府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她实在是太痴心妄想了!”冯老夫人气急了,抓起了高几上头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茶盏的碎片一下四溅开来,响声吓到了一旁的高嬷嬷,冯老夫人在冯姨娘院里安了人,她屋里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她老人家的。不过如今她生了这样的大气,显然是对冯姨娘的所作所为越发不满。
“老夫人莫气,气坏了身子就划不来了。府里的这些琐事,自有太太去处理!您只消稳坐钓鱼台,静静看戏即可。”高嬷嬷说着,吩咐了小丫鬟进来收拾了地上的那些碎片。
“看什么戏?冯氏没本事,被陶氏压了这么多年,亏得她还是我侄女,这样没本事,我若是早早知道,就换个人进府了!”冯老夫人说着,想着问问姜知明的伤势,平静了下来,和颜悦色地问了句。
“朋普可差人递消息上来了?知明哥儿的伤势到底如何了?不要紧吧?”
高嬷嬷没敢喘气,直接就道:“冯老安人方才叫了人快马加鞭递上来消息,说世子伤得重,已经昏迷不醒了,只怕是不成!不过冯老安人已经请了大夫来瞧了,太太也下去了,您就别跟着乱了。”
冯老夫人闻言,当场就没坐稳竹椅,从上头滑了下来,脸上惊讶和伤心两种神色交杂在一起,脸上的肌肉一阵一阵地颤抖,嘴中喃喃着。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知明哥儿,我的知明哥儿呀!你不能离祖母而去!”
冯老夫人才说完话,人就已经晕了过去,高嬷嬷见状,喊了小丫鬟进来看着,自己去回了姜海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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