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等李齐慎答话,说完就走。“砰”一声,门重重一关,屋里又安静下来,听得见烛花爆开。
军中全是男人,多粗话荤话,李齐慎自己不说,但好歹长到十九岁,不可能听不懂。李容津这话不算太粗,背后藏着的意思却勾得人心痒。
李齐慎蓦地想到当时在东市,谢忘之唇上点的那抹花香。他抬手,无端地在食指指尖抿了一下,恰巧是先前抹过谢忘之嘴唇的地方。
第71章 上巳
别管李容津当时说想见谢忘之一面是真是假, 总归他是见不到的。自从回家, 谢忘之自然而然混进贵女圈里,她不爱凑热闹, 但发来的帖子也不能不接,这回就接了郑涵元的帖, 趁着上巳节, 前去曲江。
曲江在长安城西南面, 曲江留饮雁塔题名, 说的是科举中第的少年郎,到这些世家权贵出身的郎君娘子, 就是上巳节踏青的好地方。
荥阳郑氏好气派, 郑涵元又是嫡女, 在曲江边上阴凉处摆桌设宴,光来往的仆役侍女就有百来个,桌上除了各地来的美酒, 翡翠釜里蒸驼峰,水晶盘里放白鱼脍, 觥筹交错,你来我往, 热闹得不得了。郑涵元就在主位上看着来赴宴的人,听着耳边不断的恭维,稍稍抬起下颌, 十足的贵女骄矜。
这宴会办得不错, 唯一让她不太舒服的, 就是座下的谢忘之。
谢忘之还是那个样子,来赴宴没失礼之处,但看得出没怎么打扮,也不带人,就孤零零一个坐在桌后。
“看什么呢!”温七娘刚说完一句,没听见回应,忍不住用手戳了郑涵元一下。
郑涵元“哎呀”一声,半真半假地瞪了温七娘一眼:“没看什么。”
“撒谎呢。”温七娘的视线往谢忘之那边一转,又转回来,凑近一点,悄悄地说,“别看啦,人家就一个人,孤零零的,不像我们这边热闹。你非看,看得她不好意思了怎么办?”
“谁看她啦?”郑涵元听得舒服,面上却不能显,“少说这话,来者都是客,我都得以礼待之。”
“嘴上倒是这么说,心里的那个‘客’是谁,用得着我点吗?”温七娘往另一侧抛了个眼神,“你尽管放心,我打听过啦,从没人说郡王和她认识,要真认识,现下宴上这么闲,也不至于丢着她不管。你说是不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李齐慎回长安的那天,隔着朱雀大街上漫漫的人,谢忘之脸上骤然淌下的眼泪、李齐慎抬头时刹那的眼神,混在一起,还是让郑涵元胆战心惊。
但她确实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干脆瞎推测,只觉得谢忘之是上赶着贴人家,李齐慎则是少年风流,无所谓是哪家娘子。
世家出身又如何,长安谢氏又如何,该不搭理,还不是不搭理。这么一想,她又对谢忘之多了几分带有轻蔑意思的怜悯,换了话题:“行啦,不说这个,聊点别的吧。”
温七娘会意,立刻转了话题,着眼在郑涵元今日的打扮上,夸夸衣摆上的绣纹,聊聊发上的绢花,一来二去,边上闲着的几个娘子也被引过来,嘻嘻哈哈地聊起来。
那边聊得开心,谢忘之孤零零一个人,乐得清闲。她端正地坐着,双手放在膝上,视线却没按礼微微垂落,反倒越过人群,落到稍远处的郎君身上。
李齐慎今天穿的是身叠成翻领的圆领袍,革带勒出劲瘦的腰身,他又长得高,身姿挺拔修长,自有一股潇洒落拓的意思。在他面前的郎君和娘子身着轻铠,看样子是军中人,一样的站姿挺拔,看着还挺养眼。
谢忘之看了一会儿,身边突然冒出个声音:“娘子这是在赏桃花?”
谢忘之一惊,没来得及答话,孙远道已经坐了下来,且还毫不避讳,大喇喇地坐在她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同伴。
“没有。”谢忘之当即有点不太舒服,但不好开口赶人,只不动声色地往边上避了避,拉开距离,“随便看看而已。”
孙远道“哦”了一声,没硬往上凑,耐着性子瞄了一眼桃花林:“不是赏桃花,那可见着雁阳郡王了?雁阳郡王好英才,认识的也是俊杰呢。”
谢忘之不想答话,但她不傻,感觉后半句话意有所指,半侧着脸,睫毛一动,看了孙远道一眼:“郎君此话何解?”
“……何解……这得听我说。”孙远道让那一眼看得骨头一酥,恨不得把身边的小娘子搂进怀里揉弄一会儿,哪儿还顾得上卖关子,直截了当,“那两位都是天策府里的英才。”
“天策府?”
“对,天策府。这时间曲江多宴,恰巧这支调来护卫,听说是府里传承和宁王有什么关系,这才和郡王聊起来。”孙远道一把打开折扇,晃了晃,“那郎君是校尉,女郎是副尉,都还年轻,天策府里可是论军功往上爬的,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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