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恕罪!”这话李琢期哪儿敢接,他直挺挺跪下,“这回是我的错,实在是一时怒气,误信谗言,这才……”
他一扭头,看见太子妃都觉得恼,“你还不跪下!”
“陛下恕罪!”太子妃赶紧跪下,事到如今,桃枝就是替死鬼,“陛下明鉴,是这婢女回来说的!妾也不知真相,遭受奸人蒙蔽,这才……才做出伤了七殿下的事。”
桃枝惊了,赶紧膝行上前,哐哐磕了两个响头:“陛下明鉴,明鉴啊……奴婢也是被逼的!是被逼的……”
太子妃生怕桃枝把实话说出来,顾不得世家贵女的规矩,上前一个巴掌,劈得桃枝歪斜在地,面上迅速浮起两个红印。她一咬牙:“休想胡言乱语,再攀咬谁!我看是你勾引七殿下不成,起了坏心,到我面前来诬蔑殿下,我信你,你反倒如此!”
桃枝被打得眼泪都出来了,又怕太子妃再打,呜呜咽咽地往太子的方向爬。太子妃哪儿能让桃枝靠近夫君,伸手揪住她的头发,手上一用力,居然硬生生揪下一撮,痛得桃枝一声杀鸡般的惨叫。
座下一片混乱,李承儆在座上,耳边嗡嗡作响,脑子也开始发疼,只觉得眼前什么东西都不顺眼,恨不得再摔十套八套茶盏。
他头上压着的历代皇帝,除了个进不得玄元殿的天后,代代都是明君,史书上大夸特夸,到他这里,李承儆从小由四位太傅教导,都是经世大儒,开口必提前朝。李承儆生平最想做的事,无非是证明自己胜过先祖。
然而现下外忧内患,朝上那帮朝臣不长眼睛,总觉得他不如父亲和祖父,上个折子都唧唧歪歪;家里仅有的两个儿子互相撕咬,太子妃像个乡野村妇一样抓着个婢女乱打。
这些声音乌泱泱地混在一起,像是反复提醒他——
——你不如父亲!不如祖父!不如任何一位皇帝!
“行了!”李承儆狠狠一拍扶手。
座下三个人浑身一颤,霎时不敢动了,乖乖僵在原地,看着倒有几分可笑。
“这婢女,诬蔑皇子,杖杀。太子妃轻信谗言,杖三十,禁足半年。”李承儆起身,最后看了李琢期一眼,“你也给我好好反省!”
第50章 祈告
玄元殿。
外边还在下雪,天阴沉沉的, 殿里不得已早点了灯, 火光却不亮, 照不到角落, 连灵位都没能全照亮, 有些金粉丹砂描出的字拢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帘幔垂落,偶尔有风吹过, 撩起一角,飘飘渺渺,像是蠕动的鬼影。
李齐慎却不怕,他跪坐在灵位前的蒲团上,双手放在膝上, 半阖着眼。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发上、身上,照得这少年像是尊玉雕,又隐约带着几分神性的味道,若是站在门口一看, 怕不是要误以为是哪位皇帝显灵, 在此化作少年模样。
除他以外, 玄元殿里还有个人, 微微佝偻着, 白发苍苍。是平兴皇帝时的掌案太监钟庆满, 和平兴皇帝年岁相仿, 如今也过了六旬, 先皇晏驾后,他就在玄元殿,日复一日地守着这些灵位。
“……殿下,您跪了很久了。”钟庆满慢吞吞地挪到李齐慎边上,开口也很慢,“恕臣冒昧,您怎么了?”
李齐慎没睁眼,他不讨厌这个老人,态度挺温和:“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来参拜。若是不能久留,我这就走。”
“不是,不是……没这规矩。”钟庆满连忙留他,“哎,您是陇西李氏的子孙,来这儿见见先祖,合情合理,有什么久不久的。先皇看得见,他也会高兴的。”
李齐慎其实不信这个,来玄元殿只是找个地方静静,但听老人平静和缓的这一句,心里微微一动,不由睁开眼睛:“平兴皇帝?”
“哎,是。”钟庆满缓缓点头,“他其实可喜欢孩子了,只可惜去得早,您大概没什么印象吧?”
“我记得祖父晏驾时,我才四岁,还不知事。”
“算算也是……一晃这么多年,您都这么大了。”钟庆满在平兴皇帝御前伺候了一辈子,看李齐慎也格外慈爱,仿佛是看自己的子孙,“先皇这辈子就陛下这么一个孩子,他又不爱说话,其实心里想的东西不少,对孩子的感情也不作假。我曾见他夜里起来,把陛下幼时戴的银镯拿出来翻看……只是说不出口。”
他叹了一声,“先皇去得太早,也太急了……有些话来不及说出口,就再也没机会了。”
李齐慎大概知道,平兴皇帝算是积劳成疾忧思过度,从病倒到晏驾,统共不过两天,太医署还没诊明白到底是什么病,长生殿前就挂起了长长的白幡。他点头:“是这样啊。我倒是不知道祖父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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