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两支船队各二十五艘战船,分由刘毅和何无忌两人率领,埋伏于峥嵘洲下游两岸,当桓玄的船队被截断,前头的战船被逼往下游躲避,他们会从藏处奋起狠击,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三十座投石机和二十架火弩箭,卸往峥嵘洲,布于南北岸缘处,覆以树枝草叶,以掩人眼目。这个陆岸战阵由程苍古指挥,刘裕拨了二千战士给他,当桓玄的船队大乱的当儿,他们对敌舰的破坏力是无可估量的。刘裕于天明前抵达峥嵘洲,到日上中天的时候,一切布置均已妥善完成,余下的就是等待桓玄来自投罗网。“奇兵号”的舱厅里,刘裕和魏泳之吃午饭之时,高彦神情兴奋的回来,报告道:“警报系统完成,用的是我们荒人的手段,第一个哨站设于离峥嵘洲五十里处的上游高地,日间以镜子反射阳光,晚间则以***传信,保证可先一步掌握敌人的形势。”又道:“晚间通信用的是由我亲自设计的大灯笼,五面密封,只有一面见到灯光,不虞会给敌人看到。”魏泳之笑道:“我们北府兵也有这个玩意,也是由你设计的吗?”高彦笑道:“让我威风一次成吗?我这条不知是什么命,无论到哪里去,总有人爱和我抬杠。咦!为何不见我的小雁儿,她肚子不饿吗?”刘裕道:“不用担心,我们已照你小雁儿的吩咐,把饭送到她的舱房去。嘿!她像有点儿怕我,你究竟在她处说过我甚么坏话呢?”高彦叫屈道:“我不但没有说你坏话,还在她面前大赞你英明神武、够江湖义气,绝不会因当了大官忘记昔日的江湖兄弟。”不待刘裕答话,又向魏泳之道:“老魏!特制灯笼或许是你有我有,没啥出奇,但传信手法却肯定是老子我独创的,可精确报上敌舰的情况,例如分作多少队,前后左右分隔多远,桓玄的帅舰在哪个位置诸如此类,明白吗?”魏泳之没好气道:“我现在明白的是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和你过不去了。”刘裕道:“你猜桓玄大约于何时到达这里?”高彦看看毫无反应的魏泳之,讶道:“你在问我吗?”刘裕淡淡道:“你是边荒的首席风媒,最善观风,不问你问谁呢?”高彦大感光采,道:“据老子猜测,现在吹的是柬风,桓玄是顺流,我们则是顺风。哈!扯远了!如果桓玄没有作中途停留,该于戌时前抵达峥嵘洲。”魏泳之摇头道:“桓玄是不会作中途停留的,要偷袭寻阳,必须借夜色掩护,先烧掉我们泊在码头的战船,随之登岸把寻阳包围,待陆上部队到达后再全力攻城。”刘裕平静的道:“我要教桓玄来得去不得。”高彦道:“桓玄今仗肯定输个一败涂地,甚至全军覆没,不过桓玄逃生的机会却比任何人大,因为这奸贼的胆子比我还小,你们没有听过吗?他的帅舰旁永远跟着四艘特快的风帆,每艘有六个力士负责撑舟,名之为护航,事实上是桓玄怕死,形势不对时,只要跳上其中一艘,立即可以远扬,逃之夭夭。”魏泳之讶道:“你怎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高彦傲然道:“我是甚么出身的?以出卖消息维生的人,最懂收买情报。有钱使得鬼推磨,我买通桓玄下面的人,自然甚么都清楚。”刘裕道:“你到过江陵吗?”高彦神气的道:“今时今日我是甚么身份地位?何用我去冒险?只要发出指示,自有两湖帮的兄弟去做。”刘裕头痛的道:“如给桓玄逃返江陵,要抓他须再费一番工夫。”高彦道:“他今次是倾力而来,留在江陵的兵员只有数百之众,桓玄岂敢待在江陵等我们去宰他?我敢肯定他回家后,立即踏上逃亡之路。”接着双目亮起来,道:“我有个擒杀桓玄的计划,就是我先一步赶往江陵去,亲自指挥在江陵的情报网,设法收卖桓玄的将领,只要桓玄返回老家,他的一举一动将全落入我眼内,那时不论他逃到哪里去,也没法逃出刘爷的掌心外占。”刘裕精神大振,又担心的道:“我最怕你有甚闪失,我如何向你的小白雁交代呢?”高彦信心十足的道:“我别的不行,但说到跟踪和逃跑,却是一等一的高手。待我现在去和雅儿说几句话别,立即上路:哈!她肯定会随我去的。”刘裕道:“记着!不论情况如何变化,桓玄的小命必须由我负责收拾,明白吗?”高彦答应一声,一缕轻烟般的去了。夜雾迷茫里,荒人兵分二路,朝军都关进发。经议会讨论后,荒人修正了向雨田最初提出的计划,令整个行动更切拿现实的情况,更能生出效用。一路是负责突袭军都关石堡部队,人数不过五百,但全是高手,包括燕飞、向雨田、屠奉三、卓狂生、慕容战等在内。他们深入太行山,攀山越岭,昼夜不停地赶路,到此时已走了一昼半夜,中间只小休半个时辰,是为要在抵达军都关后,仍有数个时辰好好养息,恢复元气,以待适当时机攻夺要隘。另一路是近万的荒人战士,人人轻服轻骑,携带三天的干粮,由王镇恶指挥,紧贴太行山西面借林木掩护,昼伏夜行,务求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往日出原。这支部队还派出百个精选的好手,由姚猛、小杰、红子春和姬别领队,在前面开路,遇上敌人的探子,先一步把对方收拾,以免泄露主力大军的行藏。崔宏的五千拓跋族战士和粮车队,则依原定路线行军,目标地点是燕人营地南面五里处的平原。这时领路的向雨田刚登上一个山岭,蹲了下来,往下望去,还向后方的燕飞等人打出停止的手号。屠奉三忙令随来的荒人止步,留在各自的位置。燕飞等直抵向雨田两旁,齐朝下方瞧去,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太阳刚下山,刘裕收到桓玄船队进入五十里的警戒范围,立即全军动员,舰只纷纷起锚,移往指定的攻击位置。“奇兵号”在六艘双头舰的护航下,埋伏在峥嵘洲东南角的位置,舰上不论投石手或火箭手,人人蓄势以待,只要接到命令,立即向敌舰发动最猛烈的攻击。立在指挥台上的刘裕,心情亦不由紧张起来,不过他晓得这只是暂时的现象,当战争如火如荼的展开,他的心神会晋人澄明通透的境界,像当年谢玄于淝水之战般,带领军队取得全面和决定性的胜利。江风徐徐吹来,峥嵘洲及其上下游一带水域,暗无***,一片死寂,愈发蕴含着一股暴风雨般欲来前的压力。身旁魏泳之看罢峥嵘洲南面近处山头的灯号传信,欣然道:“桓玄的船速没有半点慢下来的迹象,桓玄今次肯定中计。”刘裕深吸一口气,道:“离我们有多远?”魏泳之答道:“还有十五里!”刘裕道:“我们尽量让敌人驶往下游去,最好是敌人全驶往下游,我们才顺流吃苦他们尾巴追杀,如此将可在这里解决桓玄。”魏泳之道:“恐怕很难办到,据灯号显示,桓玄的舰队分作三队,每队又分左右两组,光头部队共三十艘战船,与中队的五十艘战船相隔两里许的距离,主力舰队离中队更远,足有三、四坚。当先头船队越过峥嵘洲,桓玄的“荆州号”仍在七、八里外,如果我们尚不发动,会失去时机。”又道:“最佳的攻击时机,是当敌人中队驶经峥嵘洲的一刻,我们可把敌队断为两截,再借峥嵘洲的投石机和弩箭机,迎击敌人停不下势子顺流而来的主力船队,当无忌他们重创下游的敌舰后,便可逆流而上,与我们合歼敌人的主力船队。”刘裕骂道:“胆小鬼。”魏泳之晓得他骂的是桓玄而非自己,笑道:“幸好他是胆小鬼,否则我们可能仍在攻打建康呢!”刘裕低声道:“来了!准备!”布在他们身后的号角手、鼓手、旗手、灯号手,人人提起精神,准备把刘裕发下来的命令第一时间传送开去?卓狂生脱口嚷道:“我的娘!”他们伏身处离下方峡道尚有四、五里远,山岭间更是水雾缭绕,却完全不影响他们的视野,因为峡道***通明,映照出数以千计的大燕战士,正在辛勤忙碌的开山劈石,把峡道扩阔。从他们的位置看下去,可见到军都关的石堡和中间那截三里许长的山道,首尾都在视野之外,不过叮以想象情况该与眼前所见相同,燕人正忙个不休。路中坐着一批批燕兵,人人精赤着上身,显是暂作休息,回气后会接替力竭退下来的燕兵,继续开阔山道。军都关如城墙,四周由垛子环绕,中设城楼,内藏往下层去的信道。石堡位于山道正中的高地,接通石堡的山路往东西倾斜,形成两道长坡。石堡本隔断东西,不过此时石堡两边均开出通路,可从左右绕过去。石堡布满箭手,山路两旁的高处亦有燕兵站岗守卫,刁斗森严,令人望之生畏。众人昼夜不停地赶来,却从没有想过会有眼前局面出现。燕飞道:“你们看!”众人循他的指示瞧去,在石堡西道斜坡的两旁,大批燕人在砍伐道旁的树木,树倒下后立即去枝清叶,只剩下主干后,便送往坡堆满路边。慕容战沉声道:“慕容垂用的是撤兵之计,这些木干是要设檑木阵,阻截追兵。”屠奉三摇头道:“慕容垂是不甘心就这么退却的,何况仍未能解决军粮的问题。他开阔山道,是怕我们于他处死千千主婢时,竟能苦忍着不出手,他便须由军都关撤返太行山之东。慕容垂确不愧北方第一兵法大家,算无遗策。”向雨田道:“我同意屠当家的见解,凭其优势兵力,边战边退,慕容垂确大有机会撤往军都关,再凭关固守,大军改在太行山东面布阵,如此可立于不败之地。至于军粮的问题,由于我们被阻截于军都关之西,他便可从容四出打猎,采摘野果、野菜,只要中山方面送来粮食,他将可全面反攻,取得最后的胜利。”卓狂生道:“现在该怎么办呢?”燕飞微笑道:“我们先派人到首尾两端探看,弄清楚整条峡道的情况,然后进入攻击的位置,一切依原定计划进行,那时棂木阵该已弄妥,敌人的气力亦用得所余无几,我们则至少有四、五个时辰好好休息,在有心算无心下,纵然对方人数在我们十倍之上,也挡不住我们突如其来的猛攻。”向雨田欣然道:“就这么决定,现在我最想看到的,是慕容垂惊闻军都关被夺的反应和表情。”敌舰从两旁鱼贯而去,驶往峥嵘洲下游,只在船首船尾各挂上一盏风灯,像飘荡江水上的磷光鬼火,情景诡异阴森。大江一带被水雾笼罩,令人有点分不清楚是雨还是雾。峥嵘洲黑漆一片,埋伏东端的船队与雾夜浑为一体。刘裕放下心头大石。如果敌舰遍挂***,肯定己方的船队会无所遁形,兼之敌舰为怕撞上峥嵘洲,采取远离峥嵘洲的航道,使他们能避过敌人耳目。不到两刻钟,敌人先头部队的三十艘战船,离开峥嵘洲的水域范围。刘裕发出升帆的指令。灯号手立即传出讯息,灯光只向南北两方发放,不虞被正往下游驶去敌舰上的敌人察觉。三十二艘战船上的战士全体动员,帆帐迅速升起。同时点燃挂在主桅的巨型绿色风灯,以资识别敌我。此时敌人中队刚至,经峥嵘洲南北的水道,疾驶往下游去,片刻光景,已有近二十艘敌舰驶经两旁。刘裕大喝道:“去!”鼓声立即轰天响起,号角长鸣。最先发动的是峥嵘洲上蓄势以待,由程苍古主持的伏兵,一时投石机、弩箭机齐奏催命之音,巨石、火弩箭、火箭分从峥嵘洲南北两岸高地送出,交织出由一道道火痕组成的罗网,往驶经的敌舰暴雨般罩去。埋伏在东端的北府兵舰队,从隐藏处蜂拥而出,战士射出的火箭,雨点似的投往被攻个措手不及的敌人。“轰!”领头杀出的“奇兵号”,铁铸的船首拦腰撞上驶过的敌舰,硬生生撞得对方木屑溅飞,船体破裂,往横移开,碰上另一艘不幸刚于此时驶至的己方战船,两艘船同时倾斜下沉。“奇兵号”的战士齐声欢叫。老手大喝连声,指挥手下,“奇兵号”借风力来个急转弯,逆流西上,一艘正着火焚烧、迎头而来的敌舰避无可避,又被“奇兵号”拦腰撞个正着侧倾下沉。随行的六艘双头舰,如出柙的猛虎,凭其灵活的特性,从左右抢出,直攻敌舰。刘裕朝大江上游望去,已晓得胜券在握,入目皆是溃不成队的敌方船舰,或着火焚烧,或缓缓下沉,至或互相碰撞,乱成一团。敌人的中队已溃不成军,再无反击之力。下游方向亦传来震江的喊杀声,显示何无忌和刘毅的两支船队,正向敌人发动无情的攻势。视野可见的江面尽成火海,浓烟蔽天,情况惨烈至极点,而大战仍是方兴未艾,敌方的主力部队收不住势子,随倾泻而来的水流进入峥嵘洲的水域,也进入了峥嵘洲陆岸战阵火箭投石的射程内,纷被击中。刘裕再发命令,擂鼓声再起,战船上的战士齐声吶喊,三十二艘战船分作两路,从峥嵘洲南北水道逆流顺风西上,对敌舰迎头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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