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协理后宫？苏嫣雪略微一愣，忽然发觉自己从入宫至今，还真的从未想过统领后宫这个问题，如此现实的大事她都没想到，委实是她考虑的太不周全了！

紫月适时地送来茶水，苏嫣雪笑着端起茶碗，笑道，“实在不怕容妃妹妹笑话，自打本宫入宫，就一直琐事连连，打理后宫之事，还真的从未静下心来细细想过，如今册封大典尚未举行，皇上可能也怕本宫资历尚浅，无力支撑后宫，所以并未给本宫任何旨意，如此本宫也不好擅作主张，不过容妃妹妹的提议，本宫记在心上了，真是多谢容妃妹妹一番心意，他日皇上若提起此事，本宫一定会第一个想起妹妹，但是，这决定权始终在皇上，本宫只能尽力而为，如若真的难以达成容妃妹妹的心愿，也万望妹妹不要怪罪本宫！”

“哟！贵妃娘娘这么说，不是折煞臣妾吗？”容妃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娘娘能记着臣妾，臣妾感激都来不及，哪里敢怪罪娘娘？不过，依贵妃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臣妾相信只要娘娘开口，皇上是不会有异议的，臣妾在这里，先谢过娘娘了！”说着，容妃起身福了一福，颇有些逼人上梁山的架势。

苏嫣雪见状，暗自冷笑，脸上却仍是煦濡如春风，“容妃妹妹真是高估本宫了！可能在外人看来，本宫位份略高于容妃，就以为本宫受宠，但宫内之人都明白，本宫只不过是身份特殊一些罢了！况且，皇上也极少来本宫处，这一点相信容妃妹妹比谁都清楚，本宫想说话，估计也没人听！依本宫看，倒不如容妃妹妹自己向皇上请荐来得实在一些，本宫之力绵薄，实在是怕辜负了容妃妹妹的一番心意！”

话说到这份上，苏嫣雪相信即便是傻子也会听得懂。果然，容妃脸色微变，却仍勉强笑道，“贵妃娘娘委实过谦了！臣妾的初衷也只是想帮娘娘分担一些琐事，不想给娘娘添烦恼，如若此事让娘娘觉得为难，那臣妾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既然娘娘心里记着臣妾，臣妾就知足了！叨扰这许久，相信娘娘也乏了，臣妾就此告退，不打扰娘娘休息！”

容妃福身告辞，苏嫣雪也不客套挽留，只笑着让紫月送客。容妃刚离开，苏嫣雪便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对着清新的空气大大地呼吸了一口，也顺便清一清屋子里浓重的脂粉味。

得亏这时代没有香水！苏嫣雪一脸感激地向天空拜了拜，感谢上天对天下生灵的眷顾。

“小姐，您做什么呢？”紫月走进屋内，见苏嫣雪奇怪的举止，不禁笑道，“难道这容妃就这么难应付吗？还要夸张地感谢上苍？”

苏嫣雪摇了摇头，回身笑道，“我是在感谢上苍放了我们一条生路，如果不是老天爷眷顾，我们可能早就被毒气熏死了！”

唉！核辐射会有后遗症，不知道这浓重的骚气会不会也能留下后患？例如......鼻咽癌？

见苏嫣雪一脸恐怖的表情，紫月不禁摇头失笑，“至于这么夸张吗？而且，奴婢看这容妃行为张扬，言语直接，虽然让人讨厌，但总比那些心里毒，外表却装着没事的人容易应付！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她把来意直接挑明，即使让小姐您觉得为难，但也不用费心思去猜，这比那些阴险小人好多了！”

苏嫣雪摇了摇头，转身关上窗户，笑道，“你呀，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容妃虽然嚣张跋扈，但这也是她聪明的地方，她把恶毒都展露人前，反而让人能放松警惕。今天的事，她直接说明与隐晦不言都一样，众所周知，她与淑妃素来不和，二人一直在斗，所以她根本不怕出言得罪淑妃，但是咱们不一样，我虽然是贵妃，但若论在宫中的势力，却远不如淑妃，只要我得了处置后宫的权力，无论我答不答应容妃的请求，都会得罪淑妃。而容妃，她若得了协理后宫的权力固然是好，若得不到，她也多了一个表面上的盟友，他日再挑拨我与淑妃二人相争，她坐收渔翁之利，这种一箭三雕的事情，一般人想还想不到呢！”

紫月恍然大悟，不由地乍舌道，“我的天哪！太可怕了！没想到这容妃的心计，丝毫不输给那淑妃呢！”

苏嫣雪笑了笑，“我早就说过，能在这宫里生存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淑妃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她与淑妃斗了这么多年，却仍稳居妃位，而且圣宠不衰，她怎么可能没有些手段呢？”

“那看来以后咱们可要好好防着她了！”紫月瘪了瘪嘴，忽然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不，不对，不光是防着她，而是要防着这宫里每一个不省油的灯了！”

见紫月一脸愁绪，苏嫣雪不禁摇头失笑，转头却看到榻上放着的那方双凤呈祥，被容妃这么一搅，她也失了挑选的心情，罢了，交给御绣坊去伤脑筋吧！

“紫月！”苏嫣雪拿起软榻上的图样递过去，“我也没心思看了，你让御绣坊尽快拟个样子给我看看吧！记住，只要不违礼制、不失身份就可以了，不必太过华丽！”

“奴婢知道了！”紫月接过图样，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苏嫣雪深呼了一口气，伸了伸胳膊，忽然觉得一连几日的静养，身体都养得有些僵了！转头看了看外面晴暖的天气，苏嫣雪歪头一笑，举步便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却被李德厚笑着拦下了，“娘娘这是要去哪？”

听出李德厚话语之中的关心，苏嫣雪笑道，“没想去哪，只是在屋子里憋闷的慌，身子都有些僵了，想出去走走！”

“那奴才陪着娘娘！”

苏嫣雪点了点头，转头眺望了一下四周，问道，“这周围可有不错的景致？”

李德厚低头想了想，抬头笑道，“回娘娘，有！紫霞宫南边有一处景儿，临着宅心阁，虽然不若御花园那般精致华丽，但却是个舒心静谧的地方，娘娘见了一定喜欢！”

皇宫还有这种地方？苏嫣雪挑了挑眉，“那我可真要去瞧瞧！你前面带路吧！”

李德厚领旨前行，苏嫣雪又问道，“对了，那个宅心阁是什么地方？名字取得如此奇怪！”

“回娘娘的话！”李德厚半侧过身，边走边道，“那宅心阁乃是先帝所设，专为后妃修身养性之用，所有犯了宫规的妃嫔都要去宅心阁闭门思过，时间长短由过错大小来定！”

“哦？还有这种地方？”这不就是后宫的看守所吗？苏嫣雪摇头失笑，“那如果是犯了杀头的大罪，也会被关进去？”

李德厚摇了摇头，“那就不必了！宅心阁只是惩戒之所，说穿了就是个羞辱人的地方，但凡后妃进了那里，基本上就是半只脚踏进了冷宫，想再获得皇上的宠爱，可就难了！”

苏嫣雪点了点头，心下不由地对宅心阁生了些许好奇，但由于有了上次兰若园的教训，苏嫣雪想了想，又瞬间放弃了此般好奇心，转头开始打量起四周的光景。

出了紫霞宫一路向南，斗栱飞檐，重殿叠起，鳞次栉比的宫阙自视野中一一掠过，然而抬头看去，只有一方逼仄的天空。

这就是无数人毕生向往的地方，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精致无双的牢笼而已！苏嫣雪轻叹了一口气，收回赏景的视线，却无意中发觉李德厚前行的脚步慢了下来。

“怎么了？”苏嫣雪下意识地问道，然而话刚出口，就隐约听到前面似乎有女子肆无忌惮的叫骂声。

李德厚停下脚步，转身道，“回娘娘，奴才好像听见什么声音，怕是前面有事情！咱们要绕道吗？”

“绕路的话要很远吗？”苏嫣雪抻头看了看前方，像是一个回廊，但不知通向何方。

“如果不绕路的话，前面直走就到了，但若是绕路，则还需穿过云轩宫，绕过□□殿与安阳殿，最少也需要一刻钟才能到达！”

云轩宫？那不是淑妃的地盘？苏嫣雪眨了眨眼，又道，“那□□殿与安阳殿都是谁的寝宫？”

“回娘娘，□□殿是右昭仪的寝宫，安阳殿是赵婕妤的寝宫！”

苏嫣雪了然地点了点头，略一沉吟，道，“不绕路，咱们直接走！”

李德厚领命继续前行，叫骂声随之也愈加清晰，二人步上回廊，远远已可瞧见声音的来源，原是韶华公主正在回廊中央大声训斥着什么人！

“娘娘，回廊狭窄，似乎避无可避啊！”李德厚缓了脚步，侧身轻道，语气中满是忧虑。

苏嫣雪冷笑了一声，淡道，“不怕！自走你的！她还敢吃了你不成？”

二人一路走到回廊中央，道路果然被众仆从堵得死死的，韶华正坐在回栏上，满面怒容，地下跪着一个中年妇人，宫人打扮，面容沉祥，但较之普通宫女，穿着更显朴实一些。

“啊，贵妃娘娘！”有宫娥先发现了苏嫣雪，不由地惊呼。

韶华抬起头，看了苏嫣雪一眼，继而慢慢站起身，敷衍着行了宫礼，“韶华参见贵妃娘娘！”

“公主有礼！”苏嫣雪点头回礼。

韶华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看着苏嫣雪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丝玩味的笑意，“好久没见贵妃娘娘了，娘娘似乎变了许多！”

苏嫣雪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人总是要成长的，尤其是在几经生死之后！即使本宫现在像是换了个人，也不足为奇！公主说不是吗？”

“呃......”韶华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惊慌，但马上便镇定了下来，笑道，“当然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娘娘能有今天的转变，韶华也为娘娘高兴！不知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苏嫣雪笑道，“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在屋子里憋闷的慌，想出来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没有忽略韶华那一瞬间的不自然，但苏嫣雪却摸不透她为何会忽然变得如此，难道......是因为她说的某些话？可是，她说什么了？

“哦，既然如此，韶华就不打搅您了！”韶华淡笑着，转头面向仆从却又忽然变了颜色，大喝道，“你们还在哪里看什么！还不赶紧让开路让贵妃娘娘过去？！一群废物！”

众人急忙退开，畏缩着不敢抬头，倒是把地上跪着的宫妇凸显了出来，苏嫣雪看了看她，转头问道，“此人是谁？公主为何发这么大脾气？”

韶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睨着那宫妇道，“本公主怎么会知道这个身份下贱的人是谁？她走路不长眼睛，冲撞了本公主不说，而且根本就没把本公主放在眼里，这种狗奴才不教训教训，还不得爬到主子头上去？！”

“这么说，她撞到了公主？”苏嫣雪试探地问了一句。

“撞？”韶华尖着嗓子嚷了一句，继而冷笑道，“她如果只是无意间撞了本公主一下，本公主何至于会跟她这般低三下四的奴才发这么大脾气？她是狗胆包天，不仅撞到本公主，而且还狠狠地踩了我本公主一脚，您说，这样的奴才本公主还能饶了她吗？”

“原来如此！那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她？”看这宫妇面容慈蔼，不像是那种莽撞之人，怎就会冲撞了韶华公主？韶华会杀了她吗？苏嫣雪不由地有些担心。

韶华看了看苏嫣雪，随即垂眸笑道，“本公主也不是那心肠歹毒的人，看她的年岁也不小了，在这宫里也算劳役了一辈子，如果不能善终，那不是在说咱们皇家无情无义吗？这样吧，本公主饶你一死，改为一百杖责吧！”

什么？一百杖责？！苏嫣雪一愣，那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死得更痛苦而已！

察觉到韶华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之色，苏嫣雪忽然明白韶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用意，如果自己开口求情，那这宫妇的命运恐怕会更悲惨！

苏嫣雪暗自咬了咬牙，低头看了那宫妇一眼，却惊讶地发现那宫妇竟仍然神态自若，甚至听到自己将被杖责后，连眼珠都不曾动过一下！

她疯了吗？这是苏嫣雪此时唯一能想到的。

“贵妃娘娘对此事可有异议？”见苏嫣雪久不出声，韶华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苏嫣雪回过神，掩饰性地笑了笑，“这是公主的事情，公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本宫不干涉！本宫还要去前面的花园走一走，先行一步了！”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不如不见！她已经害得她死得这么痛苦，又怎么能再害她呢？在皇宫，太过善良的人是无法存活的，原谅她的狠心，原谅她的无能为力吧，她也只是不想让事态更严重而已！

临行前，苏嫣雪若有似无地瞥了那宫妇一眼，却见那宫妇看了自己一眼后，慢慢向韶华俯下了身子，淡道，“是老奴有眼无珠，冲撞了公主，老奴听凭公主发落！”

“杜鹃，带她去领杖刑！你给我好好地看着，凡是敢徇私的，本公主一律不轻饶！”

韶华恶狠狠地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嫣雪微顿，继而悠然前行，似乎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只是藏在袖中的双手死死地捏在一起，骨节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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