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怔,是呀,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内心深处会有如此反应,会如此珍爱那位从未谋过面的母亲送的礼物。默默想了会,才惊觉自己已不自觉的在内心里把她当成了母亲,才会如此这般珍视它。
见我默默无语,傅雅有些紧张,许是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我收回心神,轻轻吁出口气,觉得心中轻松了些,淡淡的笑着对她道:“这是我额娘送给我的。”傅雅一怔,呆呆站在那里,表情恍若闯了弥天大祸。
我轻轻摇头,笑着安慰她:“只要它在我身边,不管它完好于否,额娘都会很高兴,我也会很安心。”听了这些,她的面色才稍微轻松了些,这才举步向前走去。
岚冬转身随着傅雅走了两步,又回身,瞅了眼我手中的镯子,道:“娘娘,奴婢曾学过修补玉器,娘娘放心的话,奴婢拿走修补一下。”
心中略为迟疑一下,但转念一想,只不过是一个摔碎的玉镯子,况且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到了。即使她有什么想法,相信也没什么用,又或是本来就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笑着递给她,她仔细地包好,又朝我矮身行了个礼,欲起身离去。我心中一动,与其这么费神猜测,还不如言语相询,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蛛丝马迹。如果确实没有什么,自己也不用再提心吊胆,整日里担心着有什么事发生。但同时心中又没有底,她如此冷静的人,真能如自己所愿,说出些什么吗。
一会工夫,她已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我看看手上缠着的帕子,开口叫住了她。她微怔一下,转过身立在原地,我笑着说:“一起走走如何?”她一呆,似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但很快,她目光平静的回道:“奴婢遵命。”
两人往咸若馆方向默行了会,我停下,凝目看着她问:“你进宫前为何总在廉亲王府前驻足相望,可是与府中有相识之人。”她身形一顿,停步,盯着我道:“奴婢和王府没有丝毫联系。”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但她眸中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隐在里面。
我无声笑笑,心中暗暗讽刺自己,太长时间没有过胆颤心惊、小心翼翼的日子,自己竟变得越来越简单了。
轻轻摇头,提步向前缓行,她默默跟着身后的侧面。走到馆前的花坛边,她停步问:“娘娘,去云吉楼如何?”我微怔,转身看着她,她抿嘴角笑笑道:“娘娘的身子骨不比奴婢,奴婢毕竟学了几年皮毛功夫,身上落些雪也不打紧,况且您刚才划伤了手,万一淋湿,娘娘就要受罪了。”
我着她的笑容,心中有些恍惚,她笑时眸中的神采犹若一人,凝神细想一会,猛地想起了像谁。又是一阵恍神,定定的瞅着她,她有些讶异,敛了笑容,默看着我不作声。
见她如此,我收回飘渺的思绪,点点头,转身向西走去。走了会,藏在心底里的那抹笑容,不断得在脑中闪着,恍若昨日的事一样。心中感伤,遂转身向她看去,期望能从她脸面寻出那熟悉的笑,却见她微锁眉头,微微垂着头,似是满面神伤。
我不禁一愣,遂立在了原地,她猛然发现我停步,一惊,停步,面上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我默默盯着她一会,她掩饰地一笑,道:“娘娘可是有事,如果有事,奴婢躬送娘娘。”自己本来也说不出猛然转身的理由,另外,依刚才她的回话来看,恐怕从她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我笑着点点头,她瞅我一眼,默了一瞬,才躬身向我施一福。
掸去袖子上的雪,把左手隐于袖中,以防雪落下来浸湿了帕子,并中心中暗暗祈祷,祈祷自己的手千万不要发炎了才好。
刚出揽胜门,身后传来那拉氏的声音,原来她听了傅雅说我的手划伤,不放心,准备去西暖阁看看,谁知刚刚走到门,便碰见了。
我瞥了眼岚冬,看她并无提及刚才我们谈话的意思,我心中所猜测的当然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于是,两人默默相视一眼,最后有默契的谁也没有说为什么现在才出园子。
虽说我极力推脱,说手无大碍,但那拉氏依然坚持送我回西暖阁。待一行人进养心殿,又召了太医到西暖阁,终于还是惊动了正在议事的胤,随着他回来的,有十三和弘历两人。
胤、那拉氏、十三坐于我的左侧,弘历、傅雅站在我身后,被这么多人盯着的太医,额头涔着汗,拿着蘸着酒的棉花团迟迟不敢下手擦拭。
这是我提议的消毒方法,可太医却认为,这种方法疼得彻骨,不建议用。但此时哪有消炎的药片,如果真的发炎,用汤药慢慢调整,那难受痛苦的就不只是一、两天了。
在心中暗叹口气,道:“还是我自己来吧,如果我受不了,自己也感觉的到。”太医迟疑地看看胤。
胤自入西暖阁,眉头一直蹙着。此时,听了太医的话,面色一黯,我心知他定要开口训斥太医,我急忙看着他。他默盯着我,我轻轻点点头。他起身走过来,接过太医手中的棉团,太医忙一怔,随即躬身退到一侧。
他轻柔地握住我的手,掠我一眼,淡淡地道:“忍着点。”我点点头,咬着牙,闭着眼。
一阵锥心的痛自手心一下子传向了全身,我闷哼一声,强忍着眼泪,睁开眼,对上了他担忧的双眸。我心中一暖,忍着痛,对他微微一笑。他面色一紧,低喝道:“太医。”一旁等着的太医,急忙用药覆着伤口,麻利的缠好。
待太医退下,笑泠为众人倒了茶水。我才觉得手上灼灼的疼痛缓了几分,脸上也自轻松了下来。
胤喝了口茶,问:“怎么会划伤了手?”我微笑着道:“路上滑倒了,不小心伤了手。”背后的傅雅忽然道:“是雅儿先摔到了,额娘拉雅儿的时候,也滑倒了,不小心打碎了镯子,额娘捡得时候扎到了手。”
胤双眉一蹙,淡淡瞥我一眼问:“镯子呢?”我看了眼那拉氏身后站着的岚冬,未及接口,岚冬已走过来,掏出帕子,放在我身侧的桌上,转过身子,面向胤回道:“奴婢看娘娘十分珍爱这镯子,正好奴婢懂得修补玉器,这才自告奋勇接了过来。”
胤看到镯子,微怔一下,瞅我一阵,侧头吩咐高无庸:“拿给玉匠孙天佑。”孙天佑是宫中雕琢玉器的好手,胤送我的耳坠子就出自他的手。高无庸应一声,躬身过来,包好镯子,疾步离去。岚冬默默回身,走回那拉氏身后。
众人见他沉默不语,一下子静了下来。我心神一恍,偷眼打量他一眼,他面色平静、喜怒难辩。在心中暗暗叹口气,早知会发生这事,我就不该下雪时带出去的。但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去哪里,也没想到那拉氏她们也去了那,更不知自己会摔倒,还造成这么大的动静。
但更要命的是,胤根本不知道这镯子的来历,换言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去了寿皇殿。愁肠百结,心中更是暗暗后悔,自己不该瞒他。
宫中落雪,都是即下即扫。慈宁花园本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及太妃嫔们游憩、礼佛之处,内部装修精巧、院落中以水池、山石及品种繁多的花木烘托出浓厚的园林气氛,这园子虽是晨昏四季,各有不同情趣。但自仁寿皇太后乌雅氏去世,慈宁宫空置,这园子也就少有人踏入,想是太监苏拉们也懒得打扫,才会有积雪出现。
他端起茶碗,喝一口,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道:“朕有些累了,你们退了吧。”那拉氏起身浅笑着福了一福,缓步向房门走去,而我仍在思虑,该如何解释为何自己会如此紧张这个镯子,呆坐在,愣愣看着弘历、十三、傅雅三人随着那拉氏离去。
我想了想,叫住正要跨出门口的十三,十三转过身,看了眼胤的神色,想笑又抑住,掩饰地抚抚下巴,问:“嫂嫂叫住臣弟有何事?”我默默叹气,睨他一眼,问:“绿芜怎样了?”
此时胤正在气头上,虽说,我手有伤,他不会气恼我,可真让我亲口说出自己撒谎,仍是有些担心他的反应。他曾说过‘即使丑陋,也要真实’,说起来,自己的确没有做的,所以,此刻能拖一时是一时,待过几天,自己老老实实招了也就是了。
但十三的神色,显然知道胤心中不快,虽说不知原因,但任谁都知,此时待在这时不是什么好事,明智之人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听到问绿芜,他脸猛地一沉,随即又笑看着我道:“绿芜已好得差不多了,臣弟还要找张廷玉说些事,先走了。”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我无奈之极,但亦没有办法,早知这样,还不如待在房中的好,提什么议,‘出去走走’。
默坐一会,朝他看去。他默盯着我,我讪讪地陪着笑起身走到他跟前,他抬眼掠我一眼,声音平平地问:“镯子哪来的?”
上次自寿皇殿回来,他见我整日里带这镯子,曾笑问镯子是谁人所送,我也玩笑似的说是别人送的。当时,他摇头轻笑,不相信有谁人送这种东西给我。我也一笑带过,顾左右而言他。
我默想了会,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于是,又往前挤了挤,脚尖抵着他的脚尖,嗫嗫地道:“那是我额娘留给我的。”他抿着薄唇,盯着我的眼睛。我心中有些慌,甚至说是有些忐忑不安,站了许久,他依然没有出声。
我静了静心神,一咬牙,脱口说道:“上次出宫我去了寿皇殿,十四隐隐觉得我就是若曦,因此才把先前八王爷送过去的镯子给了我,我没有给你明说,那是不想你不开心。”
他嘴角逸出一丝笑,轻摇摇头,推开我,起身走到榻边,坐下来随手拿起几案上的书看起来。我站着看着他,他恍若当我不存在。
我心中酸苦,走过去站在他跟前,依然紧贴着他,立在那里不吭声。他轻叹一声,抬起头,轻声问:“在你心里我很可怕。”我一怔,摇摇头,有些不解:“你是我夫君,我为何要怕你。”他面色舒展了些,但口中依然淡淡地道:“我们是夫妻,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
心中一松,凑过去挤坐在他身边,依在他肩上,深深透出一口气,看样子是没事了。他忽地又道:“你曾说过,在外面你只是晓文,若曦的事与你再无关系。”我努努嘴,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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