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撒开腿就往门外跑,祝耽看得想笑:“你没事跑那么快做什么?”
“殿下,属下方才已经在林府耽搁了许久了,然后我又回来找您,再跟您说了这会子话,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再不快些恐怕郡主……”
“人头猪脑说的就是你,郡主就算到了宫里也得接近午时了,皇后娘娘要用膳,用完膳还要午休,肯定没有那么快召见她,没准儿这会儿郡主还在殿门外候着呢。”
史进想了想:“还是殿下思虑周密。”
话虽如此,他们二人也不敢再磨蹭,赶紧登上马车往宫里赶。
车上史进突然拍了拍大腿:“殿下,你醒醒,别睡了。我们忘了一件事。我们没有得皇后娘娘的召啊,我们估计进不去。”
祝耽没有睁眼:“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史进又想问,难道您已经想好辙了?不过看着祝耽也没有想回答的意思,只要闭嘴。反正到时候为难的又不是我,殿下有办法就让他使去吧。
车夫将车赶得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宫门口,他们下了马车,史进心里揣着疑惑,边走边忍不住打量祝耽:祝殿下的辙莫不是到了皇后娘娘殿前再想吧?
带着这样的疑惑,一直步履匆匆来到皇后娘娘的寝殿,祝耽在殿门外站定。
史进问道:“殿下,怎么不进去了?”
祝耽没好气地说:“无召怎么进得去?”
史进顿时哭笑不得:当时我可在马车上提醒您了,我们没有皇后娘娘口谕,肯定进不了殿的,您嫌我想到的太晚了,我还当您胸中早有成竹呢,结果一路来到殿外了,您告诉我无召进不去?
“那殿下,我们何苦来这一趟呢?”
祝耽看他一脸颓丧的样子,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说了一句:“等人。”
史进忙问:“等谁?”
刚好远处传来一声:“祝兄来得早哇……”
祝耽赶忙笑容可掬地跪下行礼,史进回过神来也跟上。
陆澧将他俩虚扶一把:“快请起!”
史进小声问:“殿下怎么知道太子殿下一定会来?”
祝耽也小声答:“用脑袋想的。”
陆澧好像也早知道一定会在此遇到他们两位,什么都没有问,直接在前边带路了。
史进越看越不明白,越不明白越想问:“殿下是不是提前跟太子殿下通过消息了?”
进了皇后娘娘寝殿,郡主果然在厅内候着,见到同时进门的太子殿下、祝耽和史进,不知道吃惊成什么样子,连礼都忘了见。
好半天想起来,陆澧早就提前一步将她搀起。
史进及时在旁边又使劲瘪了瘪嘴。
陆澧招呼他们落座:“母后还在午休,不如我们且坐着等一等。”
祝耽礼貌回道:“自然,希望不要打扰到皇后娘娘安睡。”
陆澧很明显不想听他客套,但估计在深宫里除了客套他也不会说别的,毕竟每到这种环境里他就特别无聊。
只好在林汝行身上打主意。
“小四,你的包袱里拿的什么?”
林汝行正紧张的不行,准确说她自从进了这间大殿就一直在紧张。现在听到陆澧问话,就将精力集中在回答上,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
“回太子殿下,民女带来的是一些首饰的图样,都是还未定制过的,想让皇后娘娘挑选一些。”
祝耽在旁边看了下,这个册子已经不是之前那本了,应该是她重新画了一本,而且涂上了颜色。相同的图样已经分别涂上了不同的颜色,应该是分别设计了翡翠、珍珠、各色宝石的工艺。看起来她是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上边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呵,这不就有机会展示她的用心了么?
陆澧翻看完,说了一句:“不错,非常精致啊。”然后将画册扬了扬,示意祝耽:你要看看吗?
祝耽摇了摇头婉拒,于是画册又回到了林汝行手中。
此时内殿走出来一位侍女,轻声细语地说:“殿下、殿下,皇后娘娘起身了,请大家进去。”
陆澧站起来,林汝行也紧张地站起来,手里死死攥住那本册子,祝耽靠近她轻轻说:“别紧张,皇后娘娘是个很和善的人,你就将她当成你最尊贵的一个客户就好,否则一会儿如果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反倒不好。”
林汝行使劲咽了口唾沫,使劲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跟在史进身后进了殿内。
皇后娘娘正在饮茶,柔声给他们四人都看了座。
饮完一口抬头一看:“诶,属实很久没见祝殿下和史殿下了。”
陆澧赶忙回说:“祝殿下正在跟儿臣商议前线的事,当时儿臣听闻外祖母进宫了,就邀了祝殿下一同进宫请安。”
皇后娘娘含笑点头:“甚好。这位姑娘,就是太子跟我提起过的林姑娘了吧?”
林汝行赶紧起身又行跪拜,皇后娘娘唤了侍女将她扶起:“上次太子来给本宫请安,说起郡主设计的首饰精巧无比,只是需要当面定制,这才将你召来。”
林汝行低头回道:“能为皇后娘娘做首饰,民女不胜荣幸。”
“起来吧。”
祝耽回道:“劳驾娘娘惦记,母亲很好,最近也经常说想念娘娘,正好今日臣在东宫,便一同前来请安,回去一定代娘娘向家母问好。”
皇后仍旧含笑:“若早知你过来,就不赶在一起了。”
“哪里,是臣冒昧搅扰,娘娘不怪就好。”
“不妨事,正好本宫也无聊。人多了热闹。”
林汝行倒是不觉得紧张了,现在她觉得很尴尬,她最受不了一群人聊天的时候冷场,况且还是这种连客套话都说尽了的冷场。
但是殿内的所有人的脸色都完全看不出尴尬,都是一模一样的神色,很自然也很严肃,心中不禁想着:果然皇室的人都是不接地气的,换我我都坐不住的,可是大家都跟没事儿人似的。
最后还是皇后娘娘下发话打破了沉默:“林姑娘,不如将你的首饰图样拿给本宫看看。”
林汝行终于等来了正题,立马拿着册子向皇后娘娘走去。
待她快走进皇后娘娘驾前时,突然被她的贴身侍女一声喝断:“大胆!跪下!”
林汝行听到这句直接下完了,腿一软立马跪下,心里砰砰跳着却还纳闷得紧:上一刻还风轻云淡,下一刻怎么就狂风暴雨了呢?难道皇家威严就靠动不动吓唬人或者砍脑袋竖起来的?
皇后娘娘倒是没有变脸色,只是那个侍女依旧不依不饶:“进宫之前没人教过你规矩吗?竟敢接近皇后娘娘传递东西?”
林汝行恍然大悟,这个规矩她倒是知道的,只是刚才一时心急,不就给忘了嘛。
“好了好了,这丫头从未进过宫,估计一紧张把规矩给忘了。”陆澧见气氛有点尴尬,出言打圆场。
皇后娘娘撩了撩衣袖,笑说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还是把图样递给本宫看看要紧。”
林汝行顿时送了口气,将画册恭恭敬敬举过头顶,方才的侍女仍然对她怒目而视走过来将画册拿走。
皇后娘娘翻看着册子,不时也在上边指指点点,陆澧也起身跑到她身边跟她一同看。
祝耽看了看对面拘谨坐着的林汝行,冲她点了点头:别紧张,没事的。
林汝行也回他一个点头:放心,我没事。
陆澧恰好看到了他俩眼神交流的这一幕,对林汝行说道:“郡主,你走上前来。”
林汝行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陆澧指着一幅图案问:“这套花饰很贵气,你来说下是什么来历。”
“回皇后娘娘,这个花样之所以没见过,因为它是已经灭绝的上古品种,此花名叫菊灿。”
皇后重复了一遍:“菊灿?这名字听起来就华丽,样子嘛像菊花,不过比菊花层次又繁复些,倒是更加好看。”
林汝行笑盈盈地说道:“娘娘说得极对,菊灿也是菊花的一支,只不过这种花之前只长在山间高野之上,生命力非常顽强,风吹雨打天寒地冻都依然不屈不挠呢。”
皇后面上显出惊叹:“真的?这样说来,确实是很有意义的。”
“回娘娘,这菊灿花还有个传说。”
皇后娘娘顿时来了兴致:“哦?那你快说说。”
“传说,上古时候,战火纷乱,有一户人家的儿子被征兵去了前线打仗,这人武功高强,很快就做了军中的一个小头目,但是上头的大将军怕他功高震主,就诬陷他勾结敌军将领……”
皇后娘娘插嘴道:“那这个将军可太坏了,勾结敌军等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娘娘说的是啊,这个可怜的小头目还被蒙在鼓里,照样兢兢业业练兵、辛辛苦苦作战,一直到有天深夜,敌军阵前突袭,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就闯进了他们的营帐,杀人放火擒了头目和将军……”
“这莫不是他们那个将军故意放水,才让敌军进得自己营地?”
“是呢,这确实是敌军跟将军联合起来要陷害这个小头目,但是敌人突然觉得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不如来个假戏真做,反正那个将军也不敢说出实情,可谓一举两得。”
“那这将军未免太蠢了,即便是想诬陷自己手下,也不能拿军中将士和国家战事来做赌注啊?”
“娘娘所言甚是,他本来就是想让敌军派个高手过来擒了这个头目,然后再反咬一口两人是要商议战事,顺便坐实了他勾结外敌的谣言,谁料敌军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根本忘了这个契约,直接带了数千名精兵,半夜就将很多睡梦中的将士斩杀了。”
“然后呢?”
“然后这个将军和头目就被敌军掳到账中,敌军将领与他们之前战过数次,颇为欣赏他们的战略战术,想要让他俩投诚,一起攻打他们国家的军队,若有不从就人头落地。将军为了保命,很快就答应了,可是这个头目表示绝不叛变,只求速死。于是地方将领就在阵地不远处选了个高阔一些的山间崖头,当着众多俘虏的面砍了这个头目的脑袋。”
皇后娘娘听罢长长叹了口气:“唉,这个小头目果然是个忠君忠国的好兵士,这般视死如归的心境比那位做将军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林汝行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个头目被砍了头之后,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竟然流了三天三夜,将那一整片山野都染红了。后来这块地方就长出了一种绮丽美艳的花,名曰菊灿。”
“就……没了?”陆澧还听着起劲呢,突然林汝行不说了,他忍不住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太子殿下,故事还有,只是……”
“但说无妨。”
“后来这名被构陷而死的头目的同乡听说了这件事,就将此事告诉了他家中老母。他母亲听了之后异常难过,日哭夜哭,直到把眼睛哭瞎了。”
“有天夜里,老目前做了个梦,梦中有个神仙问她想不想给自己的儿子报仇,老母亲在梦中告诉神仙,自己就算拼了这把老命也想给儿子报仇,只求神仙能够指点迷津。神仙告诉她,想报仇很简单,只要去到他儿子被砍头的地方,就是长满菊灿花的那块山崖,焚香默念几遍我儿枉死,魂归绝地,害人偿命,害国偿国。”
“这位老母亲日夜都想替儿子报仇,第二天一早就按照梦中神仙的指点自己一路摸索着去了两国交战的地界,一路风餐露宿茹毛饮血,整整走了三年才到达目的地。”
周遭没有一丝声音,殿内的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她的故事。
“两个国家的这场战役一直持续了多年,所以这位老母亲来到那片山崖的时候,正赶上两军正在激烈交战呢。老太太闻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知道这里就是他儿葬身之处了,于是就坐在这片花团之中,遵照梦中神仙的嘱托默念出了那几句话。两军将领都注意到了高高山崖上突然出现的这位眼盲老太太,不知道阵中谁喊了一声:这老妪仿佛从天而降,不然寻常人家的老太谁会不远千里跑到阵地上来呢?”
“结果大家越说越多门道,有人说老太太是天上神仙,有人说老太太是这里的土地婆,也有人说老太太是三年前惨死的那个头目的老母亲……”
“敌军里有两个人非常惶恐,正是当初跟人勾结半夜偷袭的将领,另一个是叛变投诚陷害忠良的将领。于是两人暂且将大军叫退十里地,然后他们亲自去山崖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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