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

凤远银装素裹。

雪越下越大。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全家老小围在一起吃火锅，庆余年。

距离元旦只有不到半月。

加之如今凤远头顶乌云散开，陈冠元更将在两日后处斩。

一片欢欣……

南城，青山绿水别墅之中。

却一片死气沉沉。

几十名大理寺侍卫纷纷紧握腰间刀柄，盯着夜色深处。

只觉今夜仿佛夜空化作凶兽，择人而噬。

一切只因，他们背后的别墅中，早已空无一人。

大理寺少卿，徐茂才，官及从四品。

竟然在下午自太守府离开后，带着两名亲信便直言有要事而离开，命他们把守于此。

如今夜色已深，竟然还未见到徐茂才归来。

不由纷纷心中冒出不祥预感。

难不成，少卿大人已经跑了？

不过，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之时，一辆黑色车辆已经是疾驰而来。

待得其中之人推门而出，立刻让众多侍卫松了口气。

“少卿大人！”

徐茂才疾步而归，脸色却难看至极，对众侍卫仿若未闻，直接钻入别墅之中。

“该死！该死！”

随后，怒骂之声和东西砸碎的声音从中传来。

众多侍卫面面相觑……

别墅中，徐茂才面色黑如锅底。

他下午带着两三心腹匆匆离去，的确是想要逃走！

经过今日之事，他算是清楚了。

这凤远，只要有张贲一日，便无人可撼动其掌控凤远的地位！

如今，影子更是落入其手中。

被查出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时唯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劫狱，杀了影子，断绝后患！

可有张贲坐镇，谁去谁TM死啊！

二，就是逃！

这锦州之中，除却凤远之外，辽中、祁门二府皆可为自己掌控。

既然无法从内部攻破凤远，便从外打开！

他张贲再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早已调查清楚，凤远军满打满算不足一万。

辽中、祁门军加起来足足有五万！

人数多寡，高下立判！

纵然张贲骁勇善战，但这凤远军却不是他的虎贲军，又有何可俱？！

更何况，这凤远之中尚且有自己一张底牌未动！

釜底抽薪，里应外合，定然可大破凤远！

到那时，别说是张贲，就是吕布在世，也得被五马分尸！

但他做梦都想不到！

“宁国道，你竟然敢命人封锁城门！

你给我等着。

这次你逃过一劫，等你再落于我手，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茂才恨得牙根痒痒，怒骂连连。

他如何能不恨？！

刚刚乘车来到凤远南城门，便被人拦下。

哪怕他表明身份，乃是大理寺少卿，官及从四品，对方也寸步不让。

只说奉太守之命，为保证两日后行刑，封锁城门。

只许进，不许出！

只得愤愤而归！

不过，让他就这么认了？

等着影子招供，自己被抓？

做梦！

当即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目露杀意。

“计划提前！

原定于一周后的行动，明日便开始！

两日后，我要这凤远。

尸横遍野！”

……

一夜大雪。

次日一早，温度骤降，寒意笼罩整座风远城。

张家老宅。

张贲在从太守府归返张家老宅后，便静坐于书房之中，一夜未眠。

一来，将一切随后可能发生之事，思虑清楚。

二来，也是在等。

等辽中、祁门两府回应！

毕竟，在昨日，玄霜除了假借陈冠元之名给两府要员发了求救信之外，还代张贲发了将军令。

以明令要求两府要员在今晚，也就是行刑前的夜里，赶到凤远，监督明日处刑。

这倒也符合常理，毕竟陈冠元此前乃是锦州大都护。

锦州三府要员皆为其手下，监督明日处刑，也并非逾矩。

玄霜也已前去监牢，在宁国道的配合下，审讯影子。

一切，只需要等待即可。

咚咚咚。

正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敲门声。

“张公。”

和风细雨般柔和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张贲听出这声音，半晌才开口。

“进来吧。”

咯吱。

书房门应声而开，一道倩影已是自门外走入。

莲步微移，手中还捧着一个木质托盘。

上面银亮小碗中香气四溢。

“张公为凤远安定，彻夜辛劳。

妾没什么能做的，便只得做一碗我独创的羹汤。

此为‘拨云见日’。”

苏婉儿行万福，开口之际，巧笑嫣然。

张贲闻言，低头看去。

不禁哑然。

几瓣小巧的莲花浮于羹汤之上。

其下隐有荷包蛋显现。

虽然有些简陋，但真好似有“拨云见日”之意。

不由伸手端起这碗羹汤。

尝一口，却不由有些意外。

入口细腻，余香饶舌。

“何为‘拨云见日’？”

张贲不禁开口询问。

苏婉儿眨了眨明亮美眸，先是环顾一圈，似是在找什么人。

随后才一笑。

“张公勿怪，若是玄霜姐姐在此，我可不敢耽误张公如此多的时间去解释。

不过，玄霜姐姐既然不在，那我便给张公解释一番。”

话锋一转。

“此有典故。

北宋年间，由于杀了无赖牛二，杨志被发配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

大名府留守梁中书很欣赏杨志，有心要抬举他，恐众人不服，下令在教场中演武，给杨志机会。

杨志则高兴表示，‘小人武举出身，曾做过殿司制使。这十八般武艺，自小习学。今日蒙恩相抬举，如拨云见日一般。杨志若得寸进，当效衔环背鞍之报。’

杨志果然武艺高强，在教场打败了副牌军周谨，又和正牌军索超打得难解难分，看得众人喝彩，梁中书就将他们两个都提拔做了管军提辖使……”

此言一出，张贲立时抬头看向苏婉儿。

眼中有深意。

后者也不与张贲对视，低眉颔首，继续柔声开口。

“妾这几日和张叔叔聊天，听闻张公之过往如杨志一般，曾经只身一人前往帝都，效命于虎贲军。

几番征战，拼的性命不要，浑身浴血，却以一敌百。

一日，大将军何成前来，便给了张公展现身手的机会。

张公更强于杨志，以一敌二，重创两名偏将军，被何成将军提拔中领军。

自此一马平川。

在此后三年领军打仗，大大小小战役十数起，却无一败仗。

一路从中领军，升至征孟护军、镇北大将军、圣皇太保……”

说及此，苏婉儿看向张贲的眸中闪烁着光彩。

“大汉百年，英勇能与张公相比的，无一人。

妾听闻张公经历，心神向往。

今日一早，便突发奇想，做了这‘拨云见日’羹。”

此言一出，张贲倒是不禁多看了苏婉儿几眼。

此前只觉得此女漂亮，除此无任何了解。

如今单单凭从师父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竟然就可以将自己这十年戎马经历如数家珍，更做出这“拨云见日”羹。

不仅意为自己拼搏十年，拨云见日。

更寓意这凤远，拨云见日。

倒是个聪明伶俐之人……

“张公，妾不懂领兵打仗，只因出身民间，懂百姓疾苦。

这凤远已是千疮百孔，如今有张公肃清，看似安定，却不可再有动荡。

妾听闻城门已封，为两日后行刑做准备。

但凤远府下有四县十二乡。

凤远军兵将大多家在这些乡县之中。

一旦乡县有变数，恐怕他们也无心驻守于此。”

说着，苏婉儿已经是伸出纤纤玉手，将张贲面前摆放的小碗取了回来。

“妾一心为凤远，也一心为张公。

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与张公说话，却难免说得多了。

若是有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张公勿怪……”

话毕，苏婉儿默默将小碗放到托盘之上。

恭敬行万福，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张贲未曾发一言。

看着苏婉儿倩影离去。

心中却升起几分诧异。

苏婉儿从小在泗水县苏家长大，从不曾领兵打仗，但刚刚提及四县十二乡，却正是他如今所疏忽之处。

不过，一个高阁深闺的女子。

怎会懂得如此之多？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只是决定待得此间事了，定要找机会跟师父询问关于苏婉儿之事。

师父既然说从小看着苏婉儿长大，定然知之甚多……

中间插曲过后，张贲继续于书房内钻研地图。

不过，有了苏婉儿这一番提醒，倒是让他注意到了凤远府四周的四县十二乡。

不由改动了几处明日的安防地图。

到了伴晚时分，玄霜终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