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浊天的所谓英雄大会,有头有脸的山门全来了,够的上份儿的,也就那么几个,都是当年小浊天灵气复苏之后,崭露头角的小门派。
这英雄大会,推举江湖盟主,照刘清看来,也就三个人选。
怯月国虢儿洞的女子武夫刘休渔,归元巅峰,大有直冲神桥的气势。若非小浊天天道不全,武道归元已是终点,这位刘休渔,定然能冲破神桥,天门有望。
还有悟成国的露水堡,一位叫做齐滘的分神修士。背着剑,但不是剑修。昨日瞧他在擂台之上,剑术不可谓不高,若是剑修,必然杀力极高。
最后一个,是孤水国一位老人,捣衣陈鹿。境界虽然只有元婴,可刘清总觉得这人隐藏着什么。在场众人,但凡武道入了山河境,炼气士境界到了金丹以上的,定然都是十几年前灵气复苏之时得了大机缘的,可这个陈鹿,境界不是最高,可他骨子里透着一股子阴翳气势,刘清觉得与某人很像,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了。
小浊天的光阴流速已经与十几年前来这儿时差不了多少了,时间有的是,可刘清还是打算,至多三年之后就要送溪盉出去。若不然以那小丫头的天赋,若是在此地破境,会是不小的弊端。
青艾城中,刘清几人租了一处院子,打算在这儿待一段儿时候。
其实刘清还有巨大的疑问,只是不晓得去问谁。
当年在小浊天破开山河境,十三洲气运尽数来此,照理说应该武夫瓶颈高于炼气士才对,怎的正好相反呢?
不过此地归元武夫,也是能压过寻常元婴一头的。
余衫开口道:“三岔峡不是乔老哥的山头儿么?我看乔老哥也不像是魔道中人啊?”
柴黄夺过余衫手里的烟枪,使劲儿吸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那你是不晓得,乔恒的三岔峡,当年灵气未曾复苏之前,可是能横扫天下的存在。乔恒或许是觉得在这小池塘里无趣,才跟着出去的。”
路痴也说道:“其实是人是魔,不光是三岔峡自己清楚,大家伙儿都清楚。”
漓潇点点头,笑道:“的确,有时候离经叛道一些,就会给人说成魔道。”
转过头,漓潇轻声道:“你觉得那是三个人,谁的胜算大一些。”
刘清笑了笑,轻声道:“虢儿洞的刘休渔可以率先排除,因为那个女子,志不在争夺劳什子盟主,只是想着与高手过招,磨砺武道罢了。”
楚续点点头,说道:“我也感觉到了,刘休渔心气极高,生要打破桎梏,建起神桥。”
恐怕即便是宋遇秋,也敌不过这女子几合。
刘清接着说道:“露水堡的齐滘,境界最高,剑术也不错,照理说这盟主之位已经被他揽入怀中,可我总觉得,孤水国的那个老人,在隐瞒着什么,该不会是……”
有了些想法,但这想法太扯了。
漓潇瞪眼道:“话说一半?该不会是什么,说清楚啊!”
刘清苦笑道:“我就是觉得,要是像话本里头似的,就太扯了。方才不知怎的,就想到那个陈鹿,是要联合山上门派平了三岔峡,然后给三国之中任意一国撑腰,促使小浊天大一统,然后,他再推翻最后那国的皇室,自立门户。可是我觉得,炼气士想当皇帝的,那都是脑子被门夹了的。”
要真是想要当皇帝,那真是太扯了。哪儿有炼气士放着好好的仙人日子不过,跑去当什么劳什子皇帝的?
漓潇沉声道:“要是那人与当年的孤水一般,要开辟神国呢?”
余衫没忍住开口道:“刘清,咱们这样揣测可不成,一旦心中对某人有了猜测,就会不由自主的往那处想,先入为主去想别人,最是可怕。”
不愧是已经有了小真人的头衔儿,余衫之见解,着实有理。
刘清轻声道:“破局关键,怕不是我们这些外乡人。”
刘清转过头,对着漓潇说道:“我想去见见那个刘休渔,咱俩一块儿去?”
倒不是怕别的,就怕漓潇想岔了。
漓潇没好气道:“去就去,拉我作甚?你与他们仨人去,我要写个剑谱出来。”
……写个剑谱,人家一开口就是这,你有辙吗?没辙。
楚续说道:“我至今没有弟子,去外边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个好苗子。”
就剩下柴黄、余衫、路痴和尚。
不去也得去了呗。
那位来自虢儿洞的女子是独身前来,就住在城里的一间客栈。
到那客栈门前,柴黄嘴角抽搐不停,“真他娘的就干脆叫一间客栈?”
客栈名字,就叫“一间客栈”。
路痴点点头,口念佛号,笑着说道:“以后我要是自立山头儿,就叫一间寺庙。”
余衫也说道:“那我开你对门,就叫一间道观?”
刘清真是服了这几个人,没好气道:“行了行了,我知道柴黄与路痴不想去,你们想逛就逛去,我跟余衫进去就行了。”
路痴嘿嘿一笑,轻声道:“还是刘兄最懂我们心思,那我跟柴黄兵分三路,我往怯月大军去,柴黄往孤水大军?”
其实这些事情,柴黄与路痴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因为陈药公所针对的,从来都只是刘清。
但是,朋友嘛!
余衫与刘清走入客栈,要了两壶酒,两人对坐。
余衫笑着说:“有这些朋友,真的挺不错的。”
刘清撇撇嘴,淡然道:“少给我插科打诨,酒钱你掏。”
小时候喝酒,刘清可没让余衫讨过一文钱。
余衫气笑道:“凭什么?虽然道爷我不是贫道,可也赶不上你刘山主财大气粗啊!”
刘休渔应该在屋里,两个大男人总不能去敲门,只能在这儿等会儿了。
刘清忽然正色道:“为什么拖着不破境?缺什么就说,我好歹口袋里有几个钱的。”
余衫摇头道:“我也要修三花聚顶啊!火山大丹一脉,若无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走不长远的。”
“啧啧啧!听过吹牛的,没听过这么吹牛的,怎的?结丹对你们来说,吃饭喝水一般?装什么大尾巴狼啊!想追求休渔姑娘,我们这一屋子都是,装什么蒜啊!”
说话之人,是个一身锦衣的“贵公子”,施展秘术易容了而已,实际上是个女子。
刘清转头笑道:“我们可不是想追求刘姑娘,只是想聊一聊而已。”
那“贵公子”瞪眼道:“有你们什么好聊的,休渔是我的!”
余衫实在是忍不住了了,指着自个儿说道:“烦劳你睁眼瞧瞧,我是出家人!”
又指了指刘清,“人家有媳妇儿的!”
“贵公子”咋舌道:“有媳妇儿还敢觊觎我家休渔,真是臭不要脸。还有,出家人是个啥?”
余衫竟是无言以对,这才想起,小浊天内并无和尚道士,这些人不晓得出家人是个啥,也没毛病。
说着,楼上有个扎着马尾辫,一身黑色紧身长衫的女子走下来,瞧见方才那位“贵公子”后,没好气道:“你有完没完?挨打没够是么?”
刘休渔真是纳闷儿了,你一个女子,有个堂堂公主,老是女扮男装跟着我作甚?喜欢我,喜欢我什么?我不就是比你大了点儿。
下楼时没注意到刘清,这会儿忽然转头一看,放心那人一身拳意自然流淌,浑然天成,刘休渔一下子眼冒精光,几步就到了刘清身旁,挑眉道:“练拳的?”
刘清点点头,轻声道:“也练拳。”
刘休渔又问道:“能打?”
刘清笑道:“算是能打。”
这位相貌不错,身段儿极好的女子武夫,笑着说道:“那练练?”
刘清笑了笑,摇头道:“算了,压境太累,更何况你是女子。”
一旁的余衫小口抿酒,心说这小子是越看越狂了啊!
刘休渔还没有怎样,“贵公子”却是气急败坏走过来,瞪眼道:“说什么混账话呢?知道我家休渔什么境界么?武道归元巅峰,一只手就能把你的屎打出来!”
刘清自然不会惯着她,笑呵呵说道:“这位姑娘,男人男人,不是有一具皮囊就是男人的。”
转头看着刘休渔,刘清轻声道:“我可以与你切磋几手,前提是,咱们得聊聊。”
刘休渔点点头,轻声道:“那行吧,上楼,屋里聊。”
余衫一口酒水喷了出来,诧异道:“这儿的女子,这么……豪放的么?”
刘清瞪眼看去,余衫干嘛正色道:“怕是有诸多不便,不如咱们边走边聊?”
在。客栈诸。人艳羡之下,白衣剑客与那就衣女子,相继走出了客栈。
余衫对着那“贵公子”说道:“这位姑娘,你就别瞎起哄了,来,我与你说说啥叫出家人。”
“贵公子”冷哼一声,变作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少女转头环视那些个快要流口水的家伙,瞪眼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眼睛。”
而刘清,已经与刘休渔走出去极远。
小巷之中,刘清笑问道:“我与姑娘同姓,叫刘清。”
刘休渔猛然转头,诧异道:“你是刘清?当年那个斩了孤水皇帝的外乡人?”
某人无奈一笑,叹气道:“好事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啊!”
这下刘休渔眼睛里更放光了,这位四十岁的归元武夫,其实在三境时,就听说了有位叫做刘清的仙人,有拳有剑,杀绝了遗留的可恶神灵,更是为天下夺来一场武道气运,若不然她刘休渔怎么可能十几年时间一路破上归元?
刘休渔战意迸发,直接转头道:“要不然咱俩先打一架然后再说别的?”
刘清摇摇头,轻声道:“都姓刘,多多少少做什么?我真有事儿想问你。”
黑衣女子明显有些失望,蔫儿哒哒道:“前辈有什么事儿问我就行了。”
这个前辈,刘清受的心安理得。在这小浊天内,刘清可是已经四十三岁的老人家了。
刘清开口问道:“你是怯月国人,听你言语,对从前那遗留神灵也颇为不喜是么?”
刘休渔点点头,轻声道:“的确没什么好感官。”
刘清又问道:“你与陈鹿有仇?”
话音刚落,刘休渔神色剧变,转头看向刘清,沉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刘清笑道:“你就写在脸上。具体事情我不问,我只问你,知不知道陈鹿到底心中是何种打算?”
刘休渔咬了咬牙,沉声道:“明面上是个人,实际上禽兽不如,野心极大。有些仇怨,不怕说的,我年幼时亲眼瞧见他陈鹿杀我全家上下三十余口,我父亲把护身宝物留给我了,所以我活了下来。事后这个狗东西居然还跑去为我家人收尸,哭的死去活来,跟死了他家人一般。前辈问这个干嘛?”
其实真不难瞧出来的,刘休渔那股子恨意,几乎是刻在脸上。
刘清轻声道:“昨日瞧他打斗,觉得这人好像哪儿不对劲,所以问问。报仇是应该的,可是,那陈鹿可能没有表明这么简单,刘姑娘还需慎重。”
顿了顿,刘清说道:“我其实是想问刘姑娘,你对于归元瓶颈的感悟,或者说,你觉得那道瓶颈是什么?”
当年进入小浊天时,小浊天便武道昌盛,后来自个儿与小浊天破境,无形之中已经拉拢过来极多武道气运,照理说,甭管怎么样,武道都不至于只停留在归元的。
在刘清看来,刘休渔已经极其接近那到坎儿。
刘休渔笑了笑,轻声道:“初入归元,其实觉得好像搭起神桥,就是眨眼的事儿。可境界愈发夯实,我就感觉,武道之路,是个断头路。到现在,我的境界已经压无可压,可依旧寻不到瓶颈是在何处。就好像有一道无形壁障拦住去路,虽然一直往前,但一直都是鬼打墙。”
刘清疑惑道:“就这些?”
刘休渔咧嘴一笑,停下步子,轻声道:“剩下的,打完再说。”
刘清已经往前走了十余步,听到刘休渔言语后,缓缓转身,一身白衣,单手负后,笑道:“那你全力出拳,我以归元境界接你一拳。”
小巷之中,斜风忽起,细雨洒落,一黑一白分立两头儿。
刘休渔摆出一个拳架子,沉声道:“前辈,当真要我全力出拳?”
白衣男子笑道:“放心出拳。”
斜风细雨骤停,黑衣女子微微跺脚,瞬发而来。若是有人站立巷子口,他会觉得,如同被人一脚踹开的雨水,滴滴有如匕首,锋芒毕露。
一声炸响,可半晌过后,天幕并无电光闪过。
唯独小巷当中,有一黑衣女子身形微屈,左手护住右臂手腕,右肘朝前死死抵在一个修长手掌之上。
背剑的白衣青年,一脸笑意,抬起左臂而已。
“当真只是以归元境界与我对敌?”
“当真只是以归元境界与你对敌。”
问者惊骇,答者随意。
刘休渔甚至有些绝望,她站直身子,死死盯着眼前白衣,心中不住了回荡着一句话。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辛辛苦苦练拳近三十年,同境界相争,我刘休渔倾力一拳,而人家只是虚抬手臂。
刘清收回手臂,摘下来花簿晚“送”的酒葫芦,笑着说道:“其一,我身份特殊,生而天生神力,即便我以山河境,也能硬生生接住你这一拳,只不过没有如此轻松罢了。其二,我已开天门,拳指清微,即便再如何压境,眼界还是在的。还有,说前面这些话时,就在想,要不要与你实话实话,我接你一拳,用了不足五成力道而已。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实话实话。因为一个有心气凭借自个儿一己之力要打破那桎梏的女子,来日必成武神,我刘清自当敬重。”
刘休渔面色复杂,咬牙问道:“与你同境界之人,谁最近你。”
刘清,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实话实话。
“游历天下十数年,所见天才不计其数,单论武道,同龄人中无人近我。”
至于炼气士境界,还是不说了。溪盉那鬼丫头都与我同境界了。
刘休渔沉声道:“待我破境,我要与你再战一场。”
刘清点头一笑,“随时恭候。”
上次与陈药公谈过之后,刘清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这小浊天戳出来一个窟窿。
刘休渔整个人气势一坠,苦笑道:“我知道,我们这只是一个小地方,对你们来说极小的一个地方。所以我寻路多年,得到一个结论。想要破开归元搭起神桥,唯有一条路走。那就是做些什么,证道一般,做点儿什么事儿以证天道,让天道为我开路。”
刘清闻言,没忍住灌了一口酒,笑道:“杀我证道。”
陈药公啊陈药公,原来那句“杀刘清以证天道”,不是说给龙丘桃溪他们的,是说给小浊天人的。看来我刘清已然是个香饽饽了,日后谁都想吃一口。
刘休渔啊了一声,一脸疑惑。
刘清便笑着说道:“我估计以后你们这些个无法寸进的炼气士、武夫,都会听到某人传来的话,大意就是,杀我刘清便可破境。”
好家伙,堂堂清漓山扛把子,怎的就成了话本儿里的大反派一般?要被杀证道。
刘休渔摇摇头,嫌弃道:“若是我要破境还得杀人,那我宁愿自个儿撞南墙直到撞破头。”
刘清笑了笑,甩去一壶槐冬酒,然后轻声道:“若是你能出去,可以去清漓山喝酒,槐冬酒,给你打折。”
说完之后,白衣剑客提着酒葫芦,慢悠悠走出小巷,斜风细雨继续洒落。
刘休渔自言自语道:“武神,真的可以吗?”
……
孤水大军之中,其实有个青衫男子赶在柴黄之前就到了。
在这军营当中,居然有近十处军帐,每处军帐中,都有二三女子,呜咽声不止。
等刘清到了那军帐附近,他忽然觉得一股子戾气爬上心头,甚至现在就想提剑进去,斩了他。
大将军帐中,有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赤裸着上身,正在大口喝酒,饮酒器皿居然是个骷髅头。
有个身穿四品将军甲的青年颤颤巍巍走进去,单膝下跪,颤声道:“禀告将军,怯月大军拔营撤退三十里,咱们是不是也要撤退?”
中年汉子猛地摔下骷髅头,怒喝道:“再说一个退字,我把你脑袋砍了当夜壶。”
事实上,这处大将军帐中,悬挂的骷髅头,不下一手之数。
可不全是敌方头颅,至少一般,就是他手下将领。
那位大将军沉声道:“传令下去,拔营,挥师西去五十里。”
人家退兵三十里,他却要进军五十里。
四品将军面色复杂,硬着头皮开口道:“可是……前方五十里,是青艾城啊!此刻城中正在举办英雄大会,咱们进入青艾城,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那位大将军暴怒起来,怒骂道:“蠢货!我说怎样就怎样,再说一个字,我便砍你一只手臂。”
四品将军只好称是,赶忙离去。
可能在孤水大军眼里,这位几年前以三千骑杀退悟成国两万大军的活修罗,比阎王爷还要可怕万分。
刘清凭空出现,神色冷漠,眯眼看向那位大将军。
汉子沉声道:“你是何人?想死怎么着?”
刘清冷声开口:“牛大义,大义二字被狗吃了?”
这位大将军闻言,身形明显一怔,紧接着缓缓抬头,手臂颤颤巍巍指向刘清,不敢置信道:“东家?”
刘清冷声道:“哦?那老骗子一语成谶,你牛大义如今都成了大将军了,还能记得我这个江湖草莽?也是山河境武夫了,好大的排场啊!人头饮酒?有多少人是平白无故死在你手中的!”
牛大义颤抖着身子跑过来,几步之外就双膝下跪,跪爬到刘清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磕头如捣蒜。
“东家,我知错了,牛大义真的知错了。”
牛大义眼神一变,手中多出一柄漆黑匕首,了不得就戳进刘清小腹。
这位当年就在此地落草,后来真就成了大将军的家伙,此刻状若癫狂。
“我被人害的时候你哪儿去了,这会儿你出来?你很失望是吗?你他娘的凭什么失望?我牛大义变成今天这样,就是因为听了你的狗屁江湖说法儿。路见不平,我不平则鸣,我路不平,谁人为我发声?”
牛大义死死盯着刘清,嘶吼道:“啊?你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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