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寝室的路上，凌凌的手机又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挂断了。

杨岚航说：“我欣赏的人不多，郑明皓是其中一个。”

“你欣赏他？！”凌凌瞪大眼睛，她还以为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呢。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在校园西餐厅遇见了你和郑明皓。”

“记得。”她尤其记得杨岚航被她的一句话呛到，咳了很久。

至于那句话，至今为止，她想起来仍觉得万分羞愧。

“那天晚上，郑明皓跑来找我……”

“他该不是去打你吧？”

杨岚航没有否认。

郑明皓也太冲动了吧。

他也不想想，若是杨岚航是那种心胸狭隘的老师，他多灾多难的毕业证肯定就拿不到手了。

“他质问我凭什么说他做的网站一文不值。还说那是他辛辛苦苦熬了不少通宵才做出来的。”

“他做的？！”

凌凌现在终于明白答辩结束当晚，郑明皓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而汪涛反应平平。她早该想到，汪涛那时候忙着在外面打工，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帮她做毕业设计的。

“他真是个很不错的男人，有个性，也有风度，最重要的是，他很爱你……”

“…………”

“那天，我们喝酒喝到很晚，他说了很多。他告诉我，爱有很多种方式，不去打扰你想要的宁静，就是其中一种。

他还说，不论你和谁在一起，他都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杨岚航对凌凌笑了笑，接着说：“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最爱你的人是我。当我听见郑明皓说‘白凌凌害怕受伤害，才刻意把自己封闭在坚强和洒脱的外壳里，除非她自己肯走出来，否则没有人能走得进去。我知道她不爱汪涛，可我不想逼她，不想见她为难，就让她暂时活在自己假想的安全感里吧……我会等她，等她自己走出来’时，我才明白，他才是最懂你的人。”

凌凌低下头，不想让杨岚航看见她眼睛里的泪水，可是眼泪还是一滴滴落在了手指上。

无月的黑夜，杨岚航抓住她的手，抬头看看前面灯火通明的研究生公寓，又松开了。

“今天下午，你不该那么说他。”杨岚航顿了顿，叹了一口气，“你别看他表面上装得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心里比谁都在乎。”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你有一天后悔！”

选择杨岚航，她永远都不后悔！除了他，谁会为她放弃美国优越的科研条件，毅然回国；除了他，谁会躲在虚幻的网络背后默默地爱着她，等着她；除了他，谁会让她爱了一次又一次……两个人一起走，总会觉得路程很短。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公寓楼下，尽管不想这么早分开，凌凌还是不得不说：“你别再送了，让人看见了不好。”

“也好。明天别忘了来实验室做实验。”

“是！杨老师！”

凌凌对他眨眨眼，转身走向公寓大门。

进门前，余光依稀瞥见角落里有那么一点点明灭的火光……回到寝室，凌凌没有开灯，躺在床上下了很久的决心，才拨通郑明皓的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有点不满的声音传来：“你还记得我？古语有云，女人啊，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那是形容男人的好不好！”

电话那边静默了几秒钟，静得让凌凌觉得有些心酸。

“你和杨岚航在一起多久了？”郑明浩问道。

凌凌一下子便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他送你回来。”

他看见了？！凌凌蓦然想起楼下黑暗的角落里，那一明一灭的火光……来不及细想了，凌凌挂了电话，匆匆下楼。

没有光的墙角，站着一个人影，背靠着墙，除了香烟上闪动的火星，整个人都融入到了黑暗中。

凌凌走近他，每走一步都在努力地想着自己还能对他说什么，可是已经走到他面前，她还是找不到除了“对不起”以外的任何话语。

“对不起！”凌凌小声地说道。

郑明皓将半支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她看见一地的烟头……“师生恋，很浪漫啊——”郑明浩干笑几声，“白凌凌，你对‘优秀’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你所谓的平凡又是什么？一生守护着你，陪你粗茶淡饭，挤在狭小的房子里，还能甘之如饴的男人？杨岚航，二十九岁的副教授，他父亲是材料界最权威的专家，拥有一家电气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他母亲是富家千金，拥有多家百货公司……这还算是平凡吗？”

凌凌惊得退后一步，早知道他的家世不简单，可听到郑明皓说出来，她还是吓了一跳。之后，她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淡淡的酸楚。

他已经完美得无可挑剔了，为什么还要有这样的家世背景？他就不能有一点缺点吗……“为什么？”黑暗里，郑明浩的眼睛也变得暗淡了，“为什么是他？”

“因为……我等了五年的人，就是他！”

郑明皓愣住了：“他？你的网友？”

“嗯，他就是我那个有理想的网友。爱上他时我对他一无所知，现在，他回来了……”

郑明浩苦涩地笑了一下，他的笑容看上去好远，远得像是在天边。

“明皓——”凌凌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你不用说了。”出其不意，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只要你开心就好。”

他的身上带着浓浓的烟草味，闻上去像是忧伤的味道。凌凌想推开他，却听见他问：“如果你没遇到杨岚航，会不会选择我？”

想起他拿给她的那杯温水、那片胃药，想起他通宵帮她做网站，想起他的安慰，他的陪伴……凌凌没有推开他。对于一个一直默默爱着自己的男人，对于一份注定得不到回报的感情，比起他为她付出的，比起她对他的伤害，一个拥抱，一份宽容，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杨岚航这个人，我会爱上你。”

这句话，是真的。

“谢谢！”郑明皓放开她，无声地离开了，融入黑夜的背影仍然显得那样不羁和洒脱。

她相信，他这样的男人，早晚有一天会遇到一个真正值得他爱的女人。

默默走上楼，凌凌的手机声响起，是杨岚航打来的。

“凌凌，你在做什么？”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拿出钥匙，打开门：“在寝室，有点累了，休息一下。”

“哦。”她发现他那边也很安静，“不打扰你了，休息吧。”

挂断电话，凌凌打开灯，一个人坐在床边。郑明皓离去的背影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身上透着忧伤的烟草味也迟迟不散。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纯棉睡衣，但还是能嗅到那种忧伤的味道。于是，凌凌打开电脑，想跟杨岚航聊聊，听他讲讲笑话。

自动登录，小光头的头像却迟迟没有亮。按理说，他早该到家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凌凌有些忍不住，拨通了杨岚航的电话。

“喂？”她小声问，“你睡了吗？”

“没有。”他问，“怎么了？”

“心情有点不好，你能上线吗？”

“不能！”他断然地拒绝了。凌凌觉得犹如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因为——”他说，“我在你公寓楼下。”

“啊？”凌凌忽然觉得又有一盆热水泼下来了。

凌凌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硬是从门卫老大爷关了一半的门中间挤了出去。

杨岚航的车停在路灯下，她走过去，开门上车。

“你怎么在这里？”凌凌惊讶地问道。

“我知道——”

“嗯？”知道什么？她等着他说下文。

他拿出一盒有些融化的冰激凌，然后慢慢地拆开包装。

淡绿色，浓郁的杏仁抹茶的味道。

“我知道哈根达斯的广告词——！”（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对白，别说拿着哈根达斯，就算拿着小卖部里五毛钱的冰棒也能腻死她。

凌凌抿着想要弯起的嘴，接过杨岚航手中的冰激凌，又接过他递过来的小勺子。

即使不用他打开车内的空调，将温度调高，单是精致的银色小勺子已足见他心思细腻了。凌凌轻轻地舀了一勺冰激凌放在口中，连同小勺一起含住，直到杏仁香融入口中，甜得发腻的奶香融化了那股挥之不去的忧郁。真爱若是发自内心，何需信誓旦旦的“山无棱，天地合”，从平时的一言一行中就能流露出来。

吃下最后一口冰激凌，凌凌牵过他的手，他手腕上戴着的纯钢伯爵手表精致剔透，银色的指针已指向十二点。

她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玻璃门里还亮着灯，老大爷还没有休息。这种情况下，敲敲门，老大爷就会开门的。如果灯关了，那就惨了，要按很久的夜归门铃，老大爷才会磨磨蹭蹭嘟嘟囔囔地起床，满脸不情愿地开门。进门后还要登记姓名、房间号，说明晚归的原因才能回去。

凌凌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可心里还有些不舍，总想再和他多待上一会儿。她终于明白了女生公寓楼下为什么总有男生女生再见要经历漫长的几十分钟，送完再送，别完再别。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如此的微妙。

“楼门已经锁了。”杨岚航反扣住她的手，紧握的手指无言地诉说着不舍。

“没关系。老大爷会给我开门的。”

她刚要下车，杨岚航拉住她的手说：“我相信你——”

他相信她，一直都相信，但相信是一回事，介意不介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凌凌茫然地回过头来，等着他说下去。

“但……别再让我看见他抱着你。”几秒钟的惊愕后，凌凌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明明看见了郑明皓抱她，却还是去哈根达斯给她买了冰激凌。

冰激凌的寒意从她的胃部扩散到全身，寒冷伴着从胃部传来的阵痛。

“如果我想和他在一起，又何必等到今天呢？”凌凌深深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他只是在跟我告别……”

话还未说完，她忽然觉得左手被扣住，身体也被拉了过去。她被圈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凌凌，我也会害怕失去，你懂吗？”

凌凌缩着身子，贪恋着他给她的温暖，寒冷也在他给她的温暖中融解了。

“对不起！”

慢慢地凑过去，冰凉的唇微颤着吻过他的脸、他的唇、他的耳朵。她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

她的唇散发出罂粟花一样的暗香。杨岚航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渴望，调整呼吸，可是，她冰凉的手指又抚上他的眉峰，顺着他的发际，滑到他的唇边。

唇边传来一阵酥麻感，他有些心驰神往。他试探着靠近，凌凌没有回避，而是合上了双眼。她期待的表情让他再也难以自持，低头吻上她的唇。车内的灯熄了，隐隐的月光也被阻隔在宝蓝色的玻璃窗外。

静谧的夜空下，天地颠倒，世界倾覆，他忘了温柔，忘了呵护，吸吮、辗转中迸发出不一样的索求。渐渐地，灼热的渴望已经远不是吻可以满足的，他的唇渐渐向下滑，在她的下巴、颈项处留下一连串的热吻。

欲念之门一旦开启，身体便不可能靠自制力掌控了。杨岚航搂住她的腰，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她的腿，沿着圆润的曲线一路上移。

凌凌没有拒绝，柔软的身体在他的抚摸下战栗，口中发出细碎的低吟声……当她放在他胸口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胸口时，杨岚航浑身一颤，他猛然捉住她的双手。他的身体已经有了明显的反应，她再这么摸下去，他无法预料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情正浓，夜未央。宿舍楼值班室的灯熄灭了，不过，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