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霄语塞,半晌才道:“有满剌加等国。”
唐时锦淡淡的道:“有满剌加、占城、真腊、暹罗、爪哇、重迦罗、吉里闷地、龙牙迦邈、苏门答剌、龙涎屿、锡兰、木骨都束……等国……你连最简单的都不知道,当然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国度有什么文明、什么武器了。”
她顿了一下:“我再来问你,朝上定下开海国策,做过什么考虑?为何开海?为何出使?为何通商?”
刘霄这下理直气壮的道:“这个小生如何得知?”
唐时锦淡淡道:“对啊,你既不知海外有何国度,又不知各国情形如何,不知朝上有何人,不知朝上做过哪方面的考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来拦路质疑,凭的是什么?仅凭着你的想当然耳吗??”
她把“什么”咬了一个重音。
太子忍不住道:“滇王也曾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贻笑大方,你也该引以为戒才是!”
王休容道:“圣人曾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汉书亦有‘三纲五常’,如今朝上明旨开海,岂容尔等质疑!”
嗯?
唐时锦觉得,王休容这孩子,是个人才啊!扣大帽子扣的还挺溜的。
刚才这丫的说“置我等沿海百姓于何地”,她想拧掉他的脑壳,但是自家孩子说,她就觉得真是机智,扣的好扣的妙,扣的呱呱叫!
许鑫宏道:“圣上雄才大略恩泽天下,王爷亦是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朝上君正臣直,开海乃是众望所归之事,你平白质疑,着实可笑!”
哟,彩虹屁选手是你吗??
马余庆看他们都在帮腔,于是也毫不迟疑的也来了一句:“你连个举人都不是,急什么,等你当上京官儿再操心这些不晚!!”
唐时锦:“……”
严肃的气氛都快叫这个铁憨憨给搞没了。
桃行砥年纪虽小,君子包袱十足,唐时锦看了看他,看他好像没打算掺一句。长庚就更不用说了。
唐时锦就直接跟刘霄道:“这话,话糙理不糙,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如今离那个‘谋事’的位置还太远太远,操心这些为时过早,倒是应该谨记圣人之言,忠君爱国,对于已经明旨下发的国策,就应该无条件去执行,方为忠君。”
她顿了一下:“虽然没有必要,但我还是可以多说一句,你方才说‘置我等沿海百姓于何地’,可见心中极为不满,我可以做主,送你及家人迁于他处,不再做沿海百姓……但我做为顶着一个‘庆’字主管财政阁的官员,还是要负责任的多说一句,不出两年,沿海百姓的日子,将会一日千里蒸蒸日上,到时候,别处的百姓,会羡慕到垂涎三尺、心慕手追!”
她平静的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如今要迁藉吗?”
刘霄一时面青头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根本就没想过,庆王爷会来这么一句,叫他怎么答?
真的如她所说,他将来会被群嘲到死,就算她说错了,他逃离祖籍也会被人骂死!
唐时锦冷冷的道:“你回答我?”
刘霄来不及多想,只能道:“多谢王爷,小生……不欲迁籍。”
唐时锦毫不掩饰的冷笑了一声。
刘霄几乎无地自容。
然后唐时锦向众人道,“诸位,皇上心中有万民,我亦然,太子亦然,朝臣们亦然……每一个看起来简单的国策,每一个字,每一个数目,我等均会为之殚精竭虑,思深忧远,反复权衡,其中之辛苦不能一一尽述。但是!”
她加重语气:“当这件事情落到明旨上,就是尘埃落定,诸位唯一能做的就是执行,再对此评头品足吹毛求疵,甚至质疑君言……此非君子所为!非赤子所为!非智者所为!非德者所为!!我为上位者,我绝不取这等下属!”
非君子所为!非赤子所为!非智者所为!非德者所为!
我为上位者,我绝不取这等下属!
这话说的太毒了,围观的人不由愕然,刘霄已是面如死灰。
唐时锦却不觉得毒,如今的风气远比前朝宽松,宽松之下,就导致很多文人分不清界限,分不清什么事情上可以畅所欲言,什么事情上要立场明确,脑子不清醒还觉得自己敢为天下先,自做聪明的傻逼到处都是。
那她就好好教教他们!
她向四周团团拱手:“诸位,国使之团,将要靠岸,外邦商人也即将到此,我说一句到底的话……你们想的通也好,想不通也好,谁要是给我把脸丢出国门之外,就休怪我出手无情!!请了!”
她带着孩子们走了。
孩子们都有些沉默,回了府,太子才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唐时锦道:“求名而已。”
她温和的给他们讲解:“你们要明白,我们的身份,天然就是压制,所以他的态度不敢太强势,很多话也不敢说……而且他见识有限,没有办法真正预判我们的反应。假如说,我们说的不是那么‘有理’,那么他这一个‘为民请命’的名声,就出去了。”
她顿了一下:“而且,也确实会有很多老顽固,咬死了一点,撞了南墙都不回头……这种人也会有的。但是,不管今天的人,是什么情况,我都会用这种方式,激烈的反击回去,为什么呢?”
“你们应该能明白,我们这么一说,这人的一辈子就与仕途无缘了,但你要说‘我’毁了他一辈子,却不是,因为他的做法,确实大不妥当,又是在船队即将到岸这个当口,我不施以雷霆手段,若有人效仿?后果绝不会好,所以我这是必须的,必要的。与我是顾全大局,而他完全是自作自受。”
“这是一,另外,我时常说一句话,‘才子未必是好官’,因为当官要做的事情,与书本上的学问,截然不同……像今天这种人,明显就是脑子不清楚,轻重不分,是非不明的,这种人就算他是桃六郎这样的大才子,也仍旧不能让他当官,他自己错,误的只是自己,若当了官,哪怕是最小的县令,一念之差,误的就是一方百姓,成百上千之人……”
她细细的给他们讲解。
几个孩子都偎依在她身边,听着她讲解。
唐时锦这种讲法,远比张居正那种讲课,更直白,更容易理解。
末了,她还是跟桃行砥两人说了一句:“行砥,长庚,所谓的君子仪态,从来不止是举止风度,而是从内到外的修养,你们俩都多想想。”
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她觉得桃家这种家风,就好像现代女人,化了妆就整个人不由自主淑女起来一样……不管咋滴我先把形象撑起来,然后就不由自主的优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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