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柏葳微讶的看她。
他跟她说这个,其实心情就类似于撒个娇,同时也告诉她,你徒弟确实是真心向着你的。
但是她的表情这么严肃,倒叫他诧异了:“怎么了?怪我说你任性?”
唐时锦道:“我并不怪你说我任性,但我也没有任性。我们只是想法不同,谈不上谁对谁错。”
她认真的给他解释:“我确实脾气不好,但我那时并没有气愤到失去理智,我说过了,我用什么方式对付他,取决于他是什么人。我习惯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式,我强硬,是因为他欺软怕硬,我敢做主,是因为花狼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父亲。”
唐时锦顿了一下:“我知道,你们这种人的处理方式,是‘毕竟是父子’,你们是中庸的,是极其重视血缘的,同样的事情让你处理,你可能会选择说通花四海,然后让他带走花狼……但是为什么呢?一个不养不教不负责任还敢理直气壮摆父亲架子的渣滓,不配我费这么多心思,而且就算我费了这么些心思,也不过是见效一时,我为何要把花狼交给这种人?花狼尚未长成到能与他抗衡,我不放心把花狼交给他。”
“而且我最烦听什么将来会不会怪你,我认为这不过是逃避责任的借口,我也从不做一厢情愿自说自话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我揽的下事就担的起责,将来花狼不会怪我。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中间出了什么意外,花狼怪我,我也不后悔,因为此时的花狼值得我这么做,此事的形势我就该这么做,我问心无愧。”
炎柏葳眉头微凝。
唐时锦正色道:“葳哥哥,做好人,是很难很自苦的一件事情……我生来自私,绝不会做好人,但我也不会做坏人,我不会干涉你行事,你也不要干涉我行事,好不好?”
他绕到她正面,弯腰,摸了摸她的脸:“有没有生气?”
她摇了摇头。
他道:“会不会觉得我有些迂腐?”
她又摇了摇头,很认真的道:“葳哥哥,我尊重你们的想法和行事方式,而且,我也很喜欢你这样君子的样子……我明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必须光明必须君子,但是,我认为,真正的君子,是没可能攀顶的,完全没可能。”
炎柏葳神色复杂。
他忽然又想起了无明大师的断语:“那位女施主,心志坚韧,做事果决,倒是你心性未定……”
她做人做事有自己的一套,从容坚韧不受任何人影响,这一点,他是真的及不上的。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炎柏葳转回身,就见戚曜灵和花狼快步走了过来。
花狼重新行了大礼:“花狼拜见师父。”
唐时锦道:“你爹走了?”
花狼点了点头,她道:“他生气了没?”
“没有,”花狼平静的道:“他说我有本事,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后半辈子不用他操心也会过的很好,那就别怪他不来看我了。”
唐时锦内心呵呵哒。
然后她道:“很好,不过小花狼,以后你要矮我一辈儿了。”
花狼笑了一下:“没关系,这样也挺好,我很欢喜。”
戚曜灵道:“所以我以后有师弟了?二师弟?”
“不啊!”唐时锦道:“他行三啊,不是还有大眼灯儿?”
戚曜灵挑眉:“差点忘了还有那位,那小师弟,你要不要搬过来,抢最后一个院子?”
花狼迟疑了一下,看着唐时锦。
唐时锦道:“无所谓啊,随你。”
戚曜灵道:“小师弟,你会用毒,但功夫一般,住过来我教你些。”
花狼想了想,就应下了:“多谢大师兄。”
戚曜灵点了点头。
唐时锦道:“花狼,我给你取个字吧。”
花狼点头,她道:“不如就叫晟林好不好?”
晟,大概就是光明兴盛的意思,跟曜灵比较搭。
花狼……花晟林很乖的道:“好,谢谢师父。”
戚曜灵不乐意了,“师父,那你也帮我重新取一个字吧。”
“好的呀,”她道:“不如就叫曜灵好不好?”
戚曜灵顿了顿,捂着脸笑出声:“好。”
三人融洽说笑,炎柏葳看了几眼,就出来了。
她倒是笃定奚渊穆会拜她为师了……不过他倒是也不怀疑。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了。
当天晚上,花晟林就搬了过来。
但是他没住余下的那个院子,倒是跟戚曜灵一起,住到了擎园。
戚曜灵居然也十分耐心的担负起了大师兄的责任,于是早上唐时锦在湖里练武,他们就在旁边练。
戚曜灵生的男生女相,自带三分媚气,但功夫却走的凛冽的路子,稳准冷狠,戾气十足,唐时锦看着十分心痒痒,偷偷拜托他教他一点儿,戚曜灵当然是笑着应下了。
炎柏葳察觉到了,但也没有阻止。
毕竟确实很适合她练。
一天之后她就“好了”,脸上看不出来了,三人又去了一趟县城,主要是把花晟林手头的生意整理一下,看下一步要不要收编之类的。
进了城门,就有小叫花子过来道:“小花爷,从昨儿起,就有个人在抱君心茶坊门口唱曲儿,怎么劝都不走,问他干什么也不说。”
唐时锦眉头一挑:“哟,这是冲我来的呀。”
她有预感,这肯定是个生意人。
从五月中往后,这边的外地行商就没断过,不乏有人要在这边开店的。
果然生意人嗅觉灵敏、又不像文人那么事多,说来就来。
她就带着两人过去了。
不少人跟她打招呼,那人也转回头来。
看起来年纪不大,衣着破烂,就像一个流浪汉,一双眼睛倒是十分清亮。
唐时锦比了一个“您请”的手势。
那人就直接盘膝往地上一坐,拨了拨手里的三弦。
戚曜灵搬了个凳子过来,唐时锦就坐下了,那人清了清嗓子,就唱了起来:
“长洲苑外草还长,列位看官听我讲。
乡间小儿拾灵果,忍饥挨饿烹糕忙,
糖偷了,果卖了,撺拳拢打的满院跑。
兜里铜钱洒满床,三日惊惶十日忙。
砸锅卖铁齐上阵,两朵银锞把攥温。
说我儿,有慧根,十岁赚来了媳妇本。
(我)抹泪撕拳许了十年,十年没合过一回眼,
草棚棚换成高门楼,满街街捧着香糕走。
换庚帖想娶美娇娘,一把火燎了我家房。
(我)大半夜光脚蹿出墙,
(我)兜里没钱肚里没粮。
悔不如,回当年,一口把那灵果填。
爹饱了,娘吃了,一碗喝个肚儿圆。”
他缓缓收声,拭了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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